社區感染若爆發,首當其衝即是醫療。指揮中心現已廣設社區檢疫站,提供未來就診民眾分流,避免衝擊收治重症的醫院。但劉紹華曾問其中一家檢疫所,該院所拒絕參加,「日前有某診所因有確診案例到那看診,生意就一落千丈。可以規定公立醫院做,但怎麼強迫私立?」
而現階段疫調是「以病為中心」,進到社區傳播階段,得「以人為中心」,鼓勵全民記錄並坦承自己的狀態。屆時除需醫療分流,還得安撫周圍住戶,進行衛教與風險溝通的工作。陳美霞指出,「指揮中心雖已提出分流指引,但太制度化,應該落實到最基層,串連衛生所與里長這兩個最能掌握社區狀態的單位,建立起社區防疫網。」
陳美霞感嘆,防堵策略使民眾對防疫過於機械性地了解,「認為一定會得肺炎,有肺炎就會肺部纖維化、無法治療。我們沒有把病毒放在情境裡去認識,以至於過度恐慌。」而恐慌或身份標籤為前提的防堵,容易產生歧視、排擠,恐怕導致更多隱匿。
社區傳播危機步步逼近,醫護人員壓力愈發沉重。台大醫院醫師羅自強(化名)透露,3月初有同事從北海道出差回來,「沒有居家檢疫,照樣上刀」;又如有同事發燒,向主管請假,主管卻反問:「你覺得症狀符合嗎?如果可以要不要繼續上班?」該名同事仍去篩檢,結果沒出爐前照樣上班。結果是陰性,但仍持續發燒,「搞得大家很害怕。而台大並非特例,因為醫護人力嚴重不足。」
台北市醫師職業工會祕書長陳亮甫直言,防疫政策建立在科學統計與政治經濟效應的評估上,不做普篩是權衡得失後的決定,「我們做的是對的嗎?好像只能猜猜看,然後盡人事聽天命,看藥物和疫苗會不會早點問世。」
目前不明感染源愈來愈多,醫院的肺炎專責病房不斷追加開設,若接下來幾週人數暴增,就會有一定比例重症者出現,「但現在的300多例很少重症,到時候這套照護制度能不能好好玩不知道。我們有流程,但實際操作起來會怎樣?大家只是在猜。」問陳亮甫擔心醫療崩潰嗎?他無奈地答:「崩潰也只能接受。」
「我們一直畫紅線,但到底準備了什麼?恐懼是兩面刃。台灣社會已經緊繃太久,如果破功,到最後信心反而會消失。」劉紹華問:會不會有天事後諸葛,發現我們爭取的時間,只是讓我們多了一段恐懼期?
4月3日,指揮中心強制民眾搭乘任何大眾運輸都要戴口罩、室外的社交距離至少1公尺,室內至少1.5公尺。這些策略新加坡都已實施,仍無能抑制疫情——4月3日,新加坡決定為期一個月的全國停課、遠距上班。
而清明假期,相信仍無社區傳播的民眾擠爆台灣各觀光景點。指揮中心連忙發布警報呼籲勿前往,卻木已成舟。
我想起搭計程車往中部尋找姜勝男那天。幾經拜託,終於與他通上電話。電話裡姜勝男聲音憨厚,說不想受訪。但問是否委屈、怎麼看老父因他受罰的事?他沉默一陣後答:
「他們已經結案,再講也沒有用 。我本來就從事游泳,現在也一直持續,所以我有咳嗽。以我的看法,政府已經做的,不管對錯,已經有決策的判斷,就不要後悔。現在疫情一直往上,他們要想辦法解決。」
沒有更多話語了。
再怎麼追問,姜勝男只重複這樣一段同樣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