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完美的正義2】他花一個月看陸正案卷宗 咋舌偵審品質低落「哇靠,這樣也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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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年,民間團體甚至國際組織多次試著為邱和順平反,可惜始終失敗。左1為尤伯祥。(中央社)
這些年,民間團體甚至國際組織多次試著為邱和順平反,可惜始終失敗。左1為尤伯祥。(中央社)
他的確不太適合科層體制。當律師沒多久,他就跟法官大吵,他的當事人被控酒駕闖紅燈肇事,然而既無酒測資料,也沒有目擊證人證明當時紅燈,「我不確定他是不是冤枉,但法官什麼案情都沒問,就先問和解了沒,當事人說和解金額差太多,法官說不和解就重判,接著叫當事人立正站好、手貼緊,像軍閥一樣。我舉手想講話,他也不讓我講。那個時代法官10個有8個會罵人。」

加入司改會 只因氣憤

他想起在報紙看過「民間司改會」,氣得打電話加入。不久他便到司改會發起人之一林永頌律師那兒工作,怎知從此踏上冤案救援的不歸路。起先是「徐自強案」,「當時義務律師團有一個律師離開,林永頌就叫我補進去。」
出道3年後,司改會轉來一樁案件,1996年震驚全台的軍營女童姦殺案,當年速審速決,凶手江國慶落網後不久槍決,大快人心。沒人懷疑有問題,直到尤伯祥細讀資料,已是案發6年後,「我才讀幾頁就嚇到了,很震撼,眼淚掉下來,人已經ㄅㄧㄤ掉了。」
經過多年上訴,2011年,江國慶死後14年,才確認是冤殺。這期間尤伯祥也參與「蘇建和案」,全案纏訟21年才平反定讞,至於他參與的第一樁冤案「徐自強案」,更是2016年才無罪定讞,同樣花了21年。
冤案平反之難,並非台灣獨有,前陣子上映的美國電影《不完美的正義》,是一位紐約大學教授的真實故事,史蒂文生教授(Bryan Stevenson)擔任過多年律師,成功替多名死刑犯平反,其中最艱難案件,是一名白人女孩遭殺害,遲遲近一年無法破案。直到警長逮到一名非洲裔黑人,居民鬆了一口氣,正義終獲伸張。
然而,史蒂文生找到許多證據,證實黑人遭陷害。可惜,他替黑人提起的上訴一再遭駁回。
冤案的形成,各國也大抵相似,像電影中這段台詞:「當民眾想逮到凶手,警方就會不擇手段。」邱和順案,是完美示範,幾乎沒有物證。陸正案別說凶刀,連屍體都沒找到,勒贖信封的指紋比對不符、取贖金的繩索長度兜不起來,只憑當年技術簡陋的勒贖電話聲紋比對,疑似邱和順等人的其中一人,加上嫌犯自白,就死刑了。12名嫌犯多半有不在場證明,皆不被法官採信。
前些年邱和順(右)的女兒帶友人來探視。邱被捕時僅28歲,當時女兒還小。(司改會提供)

冤獄案卷宗 多到崩潰

案子轉到尤伯祥手中已是更9審,又是林永頌轉來的,「我沒辦法拒絕,就接了。」卷宗多到崩潰,堆起來頂到天花板還有剩,他花1個月才看完,也是驚駭,「邊看邊咋舌,哇靠,這樣也可以?」陸正案發生時台灣剛解嚴,司法系統仍停在威權時期,「偵審品質非常差,瑕疵重大又明顯。」
尤伯祥請求以最新科技再進行一次聲紋比對,檢方卻說勒贖錄音帶找不到了。至於柯洪玉蘭案,當初找到連著大腿、分屍手法專業的平整軀幹時,苗栗警方就在屍體附近發現一黑色塑膠袋,內有2把殺豬刀、針筒、男性內褲、女用皮鞋,死者的女兒及鄰居指認皮鞋是死者的。
循著殺豬刀的鑄刀來源,苗栗警方找到一名熟識死者、欠死者4萬元的殺豬嫌犯,案發後他火速搬家,搬走前將租屋處用水徹底清洗。但,當台北市刑大冒出來宣布是邱和順幹的,苗栗警方噤聲了。寫著死刑的歷審判決書,法官寫的犯案時間點,警方筆錄卻記載著當時柯洪玉蘭還在街上趴趴走,先後有3個親戚在幾個地點,看到她騎著紅色摩托車跟大家打招呼。法官沒有勘驗塑膠袋物品,後來當尤伯祥要求勘驗,檢方說找不到了。
最費解的是,當年窮盡全國之力,卻始終找不到陸正的遺體,倒是案發2年後,新竹一口古井出現童屍,腳綁啞鈴,明顯他殺,死亡約1星期,約10至12歲。許多家長焦急來認屍,但又一一離去。巧合的是,古井就在陸正家附近,警方也請陸正的父親指認,但陸父婉拒,認為兒子2年前就被邱和順殺死,也早就破案。始終沒人認領的童屍,最後草草掩埋。

惡極化人魔 真沒看過

重大冤案動輒花上10幾20年,加上其他義務案件,如近年323占領行政院案,都花去尤伯祥不少時間,但律師事務所無法只做功德,公益與生存現實之間,尤伯祥權衡之計是一週工作至少70小時,遠超過每週法定工時上限40小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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