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內話】我和爸爸的社交距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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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力金吉兒,年齡祕密,苗栗縣,圖文作家。
阿力金吉兒,年齡祕密,苗栗縣,圖文作家。
我跟爸爸,曾經距離很近很近,他騎著一台偉士牌,載我和2個姊姊,那樣身體貼著身體的近。他和媽媽白手起家,養5個孩子,出遊要分2趟載,但貧窮有貧窮的快樂。
貧窮也有貧窮的苦,像媽媽就跟我說,小時候若有錢治病,我的小兒麻痺症可能會輕微些。我4歲就從高雄被送到台北的振興醫院,和其他院童一起生活、復健。童年很多事我都忘了,但我還記得北上那天,我們前一晚就到台北,全家擠在旅館的一張床上,很開心。
大約國一時,阿力金吉兒(右)和父母到旗津遊玩。她說,小時候家境清寒,更早之前的日子,一張照片都沒有。(阿力金吉兒提供)
直到我18歲那年,媽媽病逝,爸爸認識了新的「阿姨」,兩人距離漸漸拉開。成年後,我一直獨立生活,住台北,到日本念書,都沒問題,但他總是要我找份穩定的工作,不相信我能靠接案過活,一講再講,不如少說,我們的對話很少超過一分鐘。
4年前,他感冒拖成肺炎,最後肺水腫,醫院發出病危通知書。我回去看他,他只說:「妳怎麼回來了?」就算心裡高興,說出來的話還是讓人難以親近,好像很不想見到我?
那一年,他過得應該也不開心,尤其生病後,「阿姨」也離開他,但我們從來不討論,假裝一切如常。他病後,我曾回家看他一次,沒有緣故,他臉色沉下來,說:「妳會按呢(生病),一定是因為阿嬤以前做啥咪代誌,詛咒抵我這代。」我就爆了,二話不說走人,他打電話來,也不接。我想我回不去了。
父女關係愈來愈疏離,我搬家到苗栗,沒跟他說,前年到美國駐村,也沒通知。在美國的78天,我體會到人與人之間,可以很easy、沒壓力,不便又如何?在我心裡,身體的不便早就不是問題,外國人自然就瞭解的事,為何家人反而不懂?我到底該如何和他相處?
在地球的另一端,我想起他,想起他在拆船廠工作,養活一家人。想起小時候,他常帶我們去港口看即將拆掉的船,身為工頭的他,是我這輩子見過最英俊瀟灑的爸爸。
也想起在我們鬧僵前不久,曾全家一起去騎單車,我拿手機拍他,一路不遠不近,可能是我和他最好的社交距離,看著那些照片,小時候開心的感覺又回來。
今年他生日,我打了電話給他,說生日快樂,他很開心,說:「快樂啦。大家都快樂。」就掛了電話。兩人講不到30秒,但至少打破了僵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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