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內話】「歐嗨喲」我的日本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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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臉書專頁「帽筆生花」分享和歐吉桑(右)相愛相殺日常的吳小帽(左),拍照最後,主動挽起歐吉桑的手。
在臉書專頁「帽筆生花」分享和歐吉桑(右)相愛相殺日常的吳小帽(左),拍照最後,主動挽起歐吉桑的手。
6年前,媽媽過世,我以為再沒有家累,此後照顧好自己就好。沒想到今年3月,我家多了一位歐吉桑。每天回家,我說:「他搭衣媽(我回來了)。」他回:「歐咖一哩(歡迎回家)。」我要出門,他會問我幾點回來;我去點餐,他會折好衛生紙,把筷子放上。
歐吉桑是媽媽的日本先生。爸媽很早離婚,媽媽去日本工作,我留在台灣,寄住在阿姨家。媽媽個性剛烈,小時候打我打到沒東西打,曾直接咬我屁股。她在卡拉OK店上班,聲音沙啞渾厚像葉璦菱,英、日文是靠一台Walkman(隨身聽)抄寫學的。我還記得她唱歐陽菲菲〈逝去的愛〉,開頭不是「love is over」嗎?她在「over」標註「黑肉」,因為over跟台語的黑肉唸起來很像。
她的工作像《華燈初上》Rose媽媽的角色,長期吃安眠藥才能睡覺,後來吃到沒效;有時她晚上喝威士忌,情緒比較嗨,想跟我聊天,我就很緊張。我很愛媽媽,但有一道隱形的牆,一直想推開她。直到現在,我也差不多到媽媽當年自己每天晚上喝一杯的年紀了,比較懂她當時為何那樣。
歐吉桑是她店裡的客人,個性溫溫的,我十幾歲時,媽媽跟他就在日本結婚定居。以前我每到日本,歐吉桑一定開車來接我,又送我回去;我和媽媽家的人去日本玩,吃飯、旅遊都是他負責安排。
吳小帽(右)、媽媽(中)與歐吉桑(左)在日本咖啡店。(吳小帽提供)
2011年,歐吉桑退休後和媽媽一起回基隆老家。媽媽過世後,他一個人住。我們沒有血緣關係,我一個人生活慣,也沒想過他會是我的責任。但今年2月他因低血糖二度昏迷,不能再自己料理生活,親戚討論要送他回日本,我心裡過不去,找看護又不知對方能不能信任…有點賭氣吧,我不相信自己沒辦法照顧他,把他接來台北,本來想等他恢復,各自繼續原來的生活。但住著、住著,內心有一些變化,我開始想,把他放回基隆一個人,真的好嗎?他跟我住,除了不方便帶人回家約會,好像…也不是不能接受?
這3年清明上山掃墓祭拜,我已經不會流淚。但歐吉桑去,骨灰甕的櫃門打開,他還是會拿出小方巾,你知道他在哭。你看到他手上的金錶嗎?那是他跟我媽媽買的對錶。他對媽媽的情感,可能比我想的還深厚。今年我媽生日,我帶他去吃紅屋牛排,那是我們曾經共有的記憶。
30年來,歐吉桑照顧媽媽,也間接照顧我,現在換我照顧他,也不是說什麼感恩,就是碰到了。早上我們常常一起到對街吃早餐,早餐店老闆一看到他就說:「歐嗨喲(早安)!」83歲了,他過馬路走一半都要休息一下,我不會扶他,沒有要刻意演父慈子孝。他有糖尿病,明明該好好注意血糖,卻喜歡吃火腿蛋吐司,有時還給我加點蘿蔔糕、柳橙汁、冰鴛鴦。厚!真的很煩,這個歐吉桑。
吳小帽 6年級生 台北市 資深媒體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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