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是魔術3】逃家又怕家會倒 「好孩子情結」害陳雪陷重度憂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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駱以軍(右)和陳雪(左)是文壇眾所皆知的難兄難妹,陳雪在生命搖搖欲墜的時刻,也是駱以軍雪中送炭,傳遞微光。(林煒凱攝)
駱以軍(右)和陳雪(左)是文壇眾所皆知的難兄難妹,陳雪在生命搖搖欲墜的時刻,也是駱以軍雪中送炭,傳遞微光。(林煒凱攝)
1995年,她推出首部小說《惡女書》,女女情欲性愛大受爭議,「我知道會被爭議,但我想要試試看,一輩子那麼乖,也沒讓我變快樂。」又說:「大家把性看作很汙穢,我就想要來寫性,替那些被妖魔化的人平反。因為我們從小就被妖魔化啊,被說醜、被說不潔、被說你們家欠錢。」
90年代同志文學興起,朱天文《荒人手記》和邱妙津《鱷魚手記》接連榮獲時報文學獎。同時期,成立了第一個聯盟性質的同志團體、第一個常態性同志廣播節目、第一家同志專書出版社。惡女很快受到矚目,想專職寫作,無奈現實耍不了惡,得跟當時女友開車巡迴全島,做手錶寄賣業務,工作12小時,晚上調(校)幾百個手錶,兼作帳,精神生活一片荒蕪。天天凌晨3、4點睡,只為了多寫幾千字小說,多讀幾頁書。「精神科醫師說我的肉體和精神上長期痛苦,一定要離開環境,否則會崩潰。我還想過去住精神病院,就有理由可以寫小說,如果我瘋了,就不必再賣手錶。」
她大學畢業2年後,爸爸看好手錶寄賣的生意,舉債投資開公司,不出幾年,同業削價競爭,「每個月30萬的支票要軋耶,軋票、軋票,還要進貨什麼的。」窮人窮忙,到頭來以債養債,仍然翻不了階級。她曾回顧那種絕望感:「金錢的漏洞,比黑洞更黑,比空洞更空,將我們全部吞噬、咬碎、榨乾、擠扁,我們都體無完膚。」
28歲那年,她偷偷帶著幾千元、幾件衣服與2本書,逃家到台北,「當時很狂亂,繼續待在台中會發瘋。」結果她一走,媽媽焦慮症發作,顏面神經癱瘓,1個多月後,乖乖折回原點。
我太容易同理家人,會自我情感勒索。
想逃不能逃,她開始徹夜無眠,重度憂鬱,做了7個月心理諮商。到現在,她不曾吃抗憂鬱劑,但需仰賴助眠劑。她自小夢魘多年,畏懼睡眠,家人帶她去廟裡收驚,在枕頭底下放剪刀,可她怕的不是鬼,而是比鬼更恐怖的往事,「貧窮的我們因為巨大債務導致的妻離子散,那些人性被逼到最黑暗角落裡產生的瘋狂與傷害,那些應該會讓我發瘋的事,我用巨大的意志力抗拒逃脫。」
今年是同婚法案通過後的第一次同志大遊行,台北街頭到處可見「有情人終成眷屬」的熱鬧,陳雪(左3)和太太早餐人(左2)也上街去曬恩愛。(翻攝陳雪臉書)
她似哭非哭地說:「爸媽日以繼夜工作,沒享受過快樂人生,說真的,一家不知道為什麼很苦。我爸他是對自己非常嚴厲的人,不知不覺我跟他也有點像,很吃苦,什麼事都做到盡頭。我太容易同理家人,會自我情感勒索,醫師說我有『好孩子情結』,但他覺得,這是自我放大成為家中不可或缺的一分子,離開了家就會倒,我把自己的重要性放大了。」她皺了皺鼻子,眼睛閃爍淚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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