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搭土耳其航空來。航程很久,在飛機上睡得很好。」如今27歲的他一身迷彩,我們約在波蘭首都華沙碰面,他下飛機後轉搭夜車而來,準備赴邊境徵兵站。他精神確實不錯,「(烏克蘭)招募時有各種訊息,我看到一個訊息是可以找烏克蘭大使館,我想,波蘭就在烏克蘭旁邊,可以直接從那邊填資料、報名志願者。」Cam又說,完成報名後,會收到烏克蘭政府email寄來的邀請函,憑著邀請函就能一路通行。
我請他讓我看一眼邀請函,他打開筆電,發現沒電了,想充電,卻發現買錯了轉接頭。折騰了一會兒,終於開機,他給我們看邀請函,郵件沒主旨,寄件人是「Ukarianian Volunteers」,信裡全是波蘭文,信中「外籍兵團」與「外籍志願者」等字眼交錯使用,請志願者自行前往烏克蘭邊界指定的報到地點,信中附上Google Maps的連結。他的筆電桌布是兩個動漫角色,「對啦,」他自嘲,「我就是個死宅。」
Cam隻身赴戰場,並稱家人不知道他已前往烏克蘭。圖為他在華沙接受訪問。 談起參軍動機,他談了不只一次「自由主義」,「我是這個自由世界的一分子,看著其他的國家沒了,會不會有一天,連自己的國家都沒了?」他談了不只一次俄中聯盟,「俄羅斯和中國共產黨穿同一條褲子,如果歐洲有國家被吞掉,那亞洲會不會有事?」
在Cam與我們分享的已知資訊裡,他至少做過3份工作。第一份工作在軍旅,他自稱不愛讀書,高中畢業跑去當兵,當了4年通信兵,不想升士官,就退伍了。第二份工作,退伍後他前往中國海帶加工廠工作,結果對中國繁榮興盛的期待幻滅,「海帶要滷過,師傅們在滷池抽菸,菸頭直接往裡面丟,我看了就說:這樣沒關係嗎?師傅說:『沒差啦,(滷池)裡面濃度很高,鹽水會殺菌。』我想上大號,他們直接說大小便拉在池裡就行,因為誰去廁所,就少了一個人力,會拖累工作進度。」
「我家都是親國民黨,我也是,以前大家說中國多棒,我蠻信的。直到我去中國一趟,發現各方面的體制,都沒有台灣好。」「他們以前跟我說,中國有多好,多光鮮亮麗,實際工作的時候,我做底層工作,就知道底層人士過得比台灣辛苦。這都是體制造成的。」對中國夢失望,他回台灣擔任保全工作,做了3年。今年3月,他辭掉工作,騙公司說要去旅遊,可能要花很久時間。只是,目前全球疫情未歇,公司會信你的說法?他笑笑:「這個,就不能告訴妳了。」
Cam說,公司沒人知道他要赴戰場,現實世界中,他自稱幾乎沒朋友,也與家人失聯7年以上,原因不願詳談,「就是有衝突,跟家裡完全斷掉了。」周遭有多少人明確知道你要去烏克蘭?「就群組裡的一些人。」他長期在網路上追蹤Vtuber(虛擬直播主),某個他活躍的群組裡,人數多達千人,「我有在群組裡說,可能要去烏克蘭。網路上的人不知道我真實身分。」網友回應如何?他說很普通,「還好,就有人喊加油。(出發之前)我就上去講一下,說我要去(烏克蘭)啦。」
出發前緊張嗎?「也不能說沒有,想通之後就平常心。」Cam說,沒有親自到戰場,不知要面對什麼環境,「看影片和實際感受,是不一樣的,就跟打靶一樣道理。網路上看人打靶和第一次摸槍,那種親臨感,是完全不一樣的感受。」他回憶第一次摸到槍是高二,「T65K2(突擊步槍),打的時候很緊張,打完之後很空虛。」談談你之前的打靶成績?「大家打靶的時候,教官都校正過,基本滿靶。下部隊之後校正要自己調,又不一樣。」
烏克蘭總統澤倫斯基向全球廣徵志願者,圖為今年3月初,4名來自英國的國際志願軍在烏克蘭西邊的利沃夫車站,他們正要前往烏東前線。(達志影像) 對一般人而言,親赴戰場是重大決定,Cam思考半天就決定辭職、準備出發,「本來想說,如果死了或被俘虜,會怎樣?後來覺得,去就行了…想再多都沒有用。就算為了自由世界、這個體制貢獻一份心力。」
行前準備讓他花了許多時間和積蓄。Cam在台北當保全,月薪約30,000元,他自費買防彈背心,花了15,000,鋼盔買二手貨9,000多元,兩套迷彩衣褲10,000元,這些就超過1個月薪水。他經濟並非無虞,「我連回台機票的錢都沒準備。總之,我就是待到戰爭結束。」問他出發前有買保險嗎?「沒有。我是從來沒有保險的那種人。」
他來不及準備乾糧,只帶了台灣的酸梅和暖暖包。他說最捨不得台灣的牛肉麵和鐵板牛排,「我喜歡吃通化夜市附近一家牛肉麵。拿到薪水就會去吃,一個月吃一次。」
我問Cam,他的專長是通信,如果真要上戰場,是否足夠應對可能的挑戰?他簡短答OK。再問他英語能力如何?他坦言英語確實不好,「但我確定,有中文圈的人會加入,會有華人。我知道有很多其他語系的志願者,我不求他把我排在中文的部隊…,不過,基本上,只要他們軍事用手勢(軍事手語)出來,我都OK。」他握拳,又攤開手掌,在空中比劃示範了幾個軍事手語,顯得很有自信。你覺得會被選上嗎?對此他答得樂觀:「依照他們前線缺人程度,我很有可能被選上(志願軍)。」他又說:「我覺得生老病死就是自然的。要死就轟轟烈烈的。」
俄軍進犯烏克蘭已月餘,歐洲多處民眾發起反戰示威。圖為3月底,德國柏林民眾上街,聲援烏克蘭。 我們陪他到波烏邊境的志願者報到處,基於安全考量,集合點外嚴禁攝影,牆外張貼相機圖示,上頭警告似地打了一個大叉。3月中,Cam已順利進入烏克蘭,或許因訊號不佳或其他因素,他超過1週不接電話,也未讀我的訊息。
雜誌送印前一日,我接到Cam的電話。他說目前平安,所在的邊境城市前幾日遭俄軍轟炸,有時整天都躲在防空洞。他目前的身分是志願者,雖英語不通,但他持手機,以Google翻譯與各國志願者交流。「他們聽到我是台灣來的,說很好啊,大部分人都知道台灣跟中國是不一樣的,也知道台灣和中國的問題,有人跟我說:謝謝你來這個國家。」他又提醒:「如果你沒自備防彈衣,國際軍團不會收你的。不要想說領一支槍就可以上前線。如果你這樣想,國際軍團絕對會罵你找死,你是士兵,不是殺戮機器。」
18歲的姚冠均與我們約在烏克蘭、波蘭邊界附近的盧布林省(Lublin)一間飯店見面。他腳蹬軍靴,身穿國軍數位迷彩戰鬥服,迷彩服下高領毛衣厚厚圍著脖子。也許身體還無法適應乾冷,他指間乾到沁血,不時乾咳。聊到一半,他又摀著肚子,我提議暫停訪談,他示意繼續:「沒事啦,肚子有點痛而已。我剛剛講話有點激動,還流鼻血。」
他包裡裝了3條台灣超市常見的蘋果麵包、小條的七七乳加巧克力,他說這是重要戰略物資,捨不得吃,「高熱量、體積小、便於攜帶。」比起其他有意投入烏俄戰場的台灣人,他自認準備充足,「如果你自己沒準備吃的、一股腦就覺得(在戰場上)別人會給你東西吃,吃屎吧。」說罷,又懊惱自己行李容量不夠,出發前為了放入部隊S腰帶和彈袋,忍痛把維力炸醬麵挪出背包。行囊裡還有兩條七星香菸。他認為人在異地,抽菸是媒介,方便交友。「我還帶了很多很多襪子,那裡很冷、一定會有很多天無法洗澡,腳要保持清爽,否則靴子進水又要走很多路,腳會爛掉。」
姚冠均並非志願軍,也沒有意願加入烏克蘭國際軍團。他此行有兩個目的,其一,擔任志願者(volunteer),希望從事物資運補工作,「有人給我物資,希望由我帶進去,」我追問物資來源,他表示是自籌,其餘不便說明。其二,他稱打算進行戰地影像紀錄,「在邊境大使館或任何敏感地方,不能拿出手機相機,這是基本常識。不過,如果我不是在軍事管制的地方,(拍攝)這些斷垣殘壁,由一個真正台灣人告訴你:這是真的,對台灣人來說,這應該好過於外電翻攝畫面,應該更真實。」為了傳輸影像,他準備了兩台手機,人還沒進烏克蘭,就每天寫工作日誌。
在飛機上時,想什麼?「我一直在想,如果無法入境,或說詞不被接受,怎麼辦?如果他們質疑我的動機,被原機遣返怎麼辦?」他說自己不想別的,沒女友、沒安家問題;他曾擔任罷免立委林昶佐行動的總指揮,平日是咖啡供應烘焙商,只說要出國一陣子,業務交給同仁處理。父親不曉得他行蹤,家中兄弟裡,他只試探問過小弟,對於親赴烏克蘭前線支援的看法,小弟覺得他在開玩笑,回他一句:「又不是我們戰爭,干我們屁事喔。」
他再三強調,若能順利入境烏克蘭,無意加入作戰。換句話說,你來到戰場、成為志願者,卻打算成為「不作戰的志願者」?他答:「對,我要做後勤補給或醫療。打一場戰爭,絕對不是大家都拿著槍往前衝,應該分工合作,找到你的專業。並不是志願者就是要上去殺人。」只是,你如何有把握,屆時可以選擇想要從事的兵科?他答:「可以。但要提出相關證明。」如何提出相關證明?他答:「在退伍令上都有。」「我會的武器是迫擊砲,也有軍械專長。」但這聽起來並非運補專長?他答:「我是駕駛兵。我是專業的運補駕駛。」姚冠均又說,去年11月底才剛被教召,他也把教召結業、訓練內容附上,給烏軍相關人士參考。
姚冠均在波烏交界的盧布林省一處飯店接受採訪。他身上穿的是自備的國軍數位迷彩服。 台灣網路上亦出現不少熱血志願者,對此,姚冠均說:「很多人說:『我要去(烏克蘭)。』我說:『首先,你必須有抗彈板,準備好的是4級,要通過美國NIJ或ISO認證。一片抗彈板至少要1.5吋厚,要價10,000元以上,還不包含模組化戰術背心,也不包含頭盔,光是背心加抗彈板,至少要花30,000到40,000元。』」
截稿前,姚冠均已進入烏克蘭,所在城市民宅遭俄軍轟炸。他說日前在電話中勸退不少有意前往烏克蘭的台灣人。其中,有人尚未備妥裝備、有人無法以英文溝通,有人來到歐洲想入境烏克蘭,卻只身著一條短褲。「我們有一個互相幫助和資訊交流的群組,我問他們很多問題:你抗彈板買了嗎?抗彈級數多少?你有以色列戰術止血帶嗎?專長是什麼?你受過軍事訓練幾年?外語能力如何?如果你無法做簡單溝通,基本上就不要來了。」
姚冠均自備迷彩服、軍靴、防彈背心與大量物資。圖為他手臂上別的陸軍兵科臂章。 「我跟他們說:如果你死在這邊,連屍體都運不回去喔!因為我們跟烏克蘭沒實質邦交,連領事業務都還是由俄羅斯和波蘭兼理。你怎能指望他們對我們負責?」姚冠均又說,據他了解,在烏克蘭戰場上,「沒實戰經驗的台灣人,他們(烏克蘭軍隊)是不會用的。(如果沒被軍隊選上)你想幹嘛就幹嘛,想當遊客也沒問題。但他們不會管你生命安全。你要是不幸被炸死,那就是炸死。如果沒獲得作戰許可,聽說可以自行前往前線和基輔,去碰碰運氣。」什麼叫做碰碰運氣?「比如某處戰情激烈,需要新員替補,那你有機會被選上。」但這不就形同送命?「對啊就是砲灰。」
「你知道烏軍是會把你拖出來打巴掌的嗎?如果他們覺得你不聽話,有可能射死你。」姚冠均回憶入境烏克蘭前,在邊境遇上一名剛從烏克蘭離開的加拿大籍志願軍,對方說了這句話。他想多聊聊詳情,對方拒絕。
他自認準備已經充足,也盡全力向烏軍說明自願擔任志願者。「2月24日,爆發(烏俄)戰爭,我就決定過來。」不過,烏克蘭總統澤倫斯基宣布籌組國際軍團,是2月27日的事?他強調,很早就決定要出發,「我有準備好要幫助他們,才過來。」
歐洲民眾反戰,一名德國民眾高舉反戰標語,諷刺普丁為「普特勒」。 就算做後勤支援,烏克蘭境內無一處安全。問姚冠均想過可能遇上最壞情況嗎?「飛彈掉下來,不會因為你是紅十字會的人,就不炸你。你還是有可能死在這。」他又說,自認沒立場和資格在烏克蘭境內開槍殺人,「先做好假設和前提。我們能做的準備都做了,剩下就是機率問題。要建立在保全自己前提下,我才能做更多事。」
戰場,需要熱血,只是,恐怕不能僅有熱血。面對這波台灣人想義助烏克蘭的浪潮,外交部駐波蘭代表處近日就接到不少詢問,但代表處提醒,政府並不鼓勵,若國人仍有意前往烏克蘭相助,一定要深思熟慮且量力而為,否則不但可能置自己於險境,也可能反而成為烏軍的負擔,「此行是上戰場,不是去戰鬥營,幾乎馬上要面對真實的炮火。」
軍事作家趙武靈進一步說明,台灣人即便是國軍特種部隊、海軍陸戰隊,加入烏克蘭國際志願軍也難以成為戰力,「台灣是美系訓練,而對方是俄系,訓練體系不同,武器系統、慣用裝備、作戰環境都不同,台灣人除非在海外環境有實際作戰經驗,否則直接進入烏克蘭戰區,就好像淡水魚丟進海水裡,沒有機會的。」
國防戰略專家蘇紫雲說,志願軍是奉獻靈魂,但烏克蘭方面還是希望志願軍有實際戰鬥經驗。(鄒保祥攝) 國防安全研究院國防戰略與資源研究所長蘇紫雲也分析,烏克蘭軍事單位希望志願軍有實際戰鬥經驗,若只有服役經驗可能會被婉拒,因為容易白白犧牲。更弔詭的是中國因素,由於烏克蘭較為親中,「烏克蘭希望北京可以介入抑制俄國,如果接受台灣志願軍,是要掛上中國籍還是台灣?這就尷尬了。從總體戰略來看,可能會傾向婉謝台灣志願軍。」
蘇紫雲指出,烏克蘭的國際領土防禦志願軍團,目前有5個較具規模的作戰單位:由烏克蘭和加拿大志願者組成的加拿大—烏克蘭旅、由車臣志願者組成的杜達耶夫營、由喬治亞志願者組成的喬治亞軍團、由白俄羅斯志願者組成的卡利諾斯基營,以及由前加拿大士兵組成的諾曼旅。
許逢儒曾在法國外籍兵團服役5年,2020年退伍。(許逢儒提供) 烏克蘭國際志願軍的成員背景、現況究竟如何?27歲的許逢儒曾在法國外籍兵團服役5年,他向我們提到,已有當年認識的軍中同袍、朋友前往參戰,「大多數是烏克蘭人,還有一位是喬治亞人。聽說他們一下飛機就發槍,沒有多餘時間再練兵。喬治亞的朋友說,2008年俄羅斯入侵喬治亞,導致當地很多家庭慘劇,所以他才去烏克蘭。他在當地已經拿到裝備,還給我們發了張自拍,說『榮譽屬於烏克蘭』。」但許逢儒說,這個時期並不建議台灣人去烏克蘭參軍,「大規模地面戰爭下,一些無軍事經驗的志願者,很可能只是去充人數,說難聽就是當砲灰吧。」
目前人在法國外籍兵團擔任第13團機械化步兵下士的陳晞,對我們談到更多實況,他說,透過身在烏克蘭國際志願軍的友人了解,由於物資缺乏,「僅少部分的人能領到頭盔、不清楚防彈等級的防彈衣、一把步槍、一點子彈,這還算很好了,更多的人什麼都領不到,只能待命。」
中華戰略前瞻協會研究員揭仲也指出,很多人認為此次參軍是應烏克蘭官方的請求,只是,「當烏克蘭提出希望世界各地能夠支援的呼籲時,某程度上也是政治宣傳,它可能並沒有能力收下(支援者)。」
台灣超過一甲子無戰事,是幸運,卻也使得多數國人對戰爭的認知有限。真實的戰爭是什麼樣子?我們採訪美國陸軍退役少校陳昭泓,他曾3次外派中東,在伊拉克與阿富汗戰事中擔任美軍顧問,第一次是在伊拉克,當時敵方每天使用迫擊砲、火箭攻擊基地,還曾經企圖攻入基地,因此發生槍戰。他回憶,當時他的床位距離吃飯的地方100公尺,那條路他每天必須經過3次,有位印度籍廚師在那條路上被迫擊砲炸死,那時他恰巧請假回台,後來再到基地,不免聯想自己可能有同樣遭遇。
Allen lin在美軍服役期間參與第二次波灣戰爭,駐防伊拉克摩蘇爾時曾與民兵交火,擊退敵方攻擊。(Allen lin提供) 今年36歲的Allen lin,15歲移民美國,17歲參加美國陸軍,2004到2005年駐防伊拉克,參與第二次波灣戰爭,「我記得那天是11月11日,早上市區就已經很不安寧,槍聲都在響了,到處都在冒煙,外面已經打起來了。」回憶起人生第一次與敵方交火,Allen lin說:「7點過後天色暗了,突然槍聲大作,迫擊砲開始掉下來。我們很快進入陣地,敵人對我們開火,可以聽到子彈劃過身邊的聲音,打到後面的紐澤西護欄,然後啪一聲,子彈碎掉。」
Allen lin服役的單位是美軍陸軍心戰暨民事旅,屬於特戰體系。在真正進到戰場執行任務前,美國陸軍對這些尚未上過沙場的菜鳥們,會進行約莫半年的集訓,接著又有3週的行前集訓,讓士兵更新戰地資訊、了解戰地風土民情,以及配發新的作戰裝備;接著移轉到科威特的無人沙漠營地,關上3週適應當地氣溫,以免水土不服。
相較於美軍對士兵作戰前的嚴謹訓練及考核,對於此次台灣部分民眾響應烏克蘭徵召國際志願兵,Allen lin並不贊同,「比如說一個烏克蘭人和一個俄國人站在一起,你分得出哪位是友軍嗎?他們軍服穿得幾乎是一樣的。」除了必須仰賴情報更新的敵我辨識能力,語言與指揮系統亦是國際志願軍的挑戰。
想當志願軍各國怎麼說 嚴禁:俄、白俄 恐違法:日、韓、英 不鼓勵:台、泰、美、比、法、澳 不禁止:丹麥、拉脫維亞、德、加 註1:日本恐觸《刑法》私戰罪;韓國恐觸《刑法》私戰罪與《護照法》;英國恐觸1870年的《外國徵募法》,雖該法案近代已無援用,政府仍不鼓勵。
註2:以上不含現役軍人。
(製表:王思涵)
上戰場是考驗,戰爭結束是另一考驗,國際志願軍受到的保障令Allen lin質疑,「傷殘、退伍的老兵,國家必須要負擔他們,可是你今天是志願人員,誰來負擔你這些?」
除了撫卹保障,Allen lin亦以退伍老兵回到日常生活的經驗觀察,「我們當兵的,當下扣下扳機殲滅敵人的時候不會多想什麼,可是你的餘生會一直去想到這一幕,我現在還是會想到我第一次開槍的情景。剛回來的1、2個月,半夜聽到比較大的聲響,我都會驚醒。」
Allen lin在美軍服役期間參與第二次波灣戰爭,駐防伊拉克摩蘇爾時曾與民兵交火,擊退敵方攻擊。(Allen lin提供) Allen lin說,美國士兵從戰場退伍後因PTSD(創傷後壓力疾患)自殺的案例非常多,他的同袍雖未如此,但有家室的大多離婚了。「你的腦袋跟眼睛是非常清楚的,經歷過什麼事情,它會一直記得,會在腦海跟你一輩子。而它可能不是個美好的回憶。」
真實的戰場如此殘酷,因此美國陸軍的野戰手冊(field manual)裡寫的第一段話就是:「心理素質跟抗壓能力,是決定這場戰爭勝負的關鍵因素。」對於這段話,前美國西點軍校領導力及行為科學心理學教授陳永儀解釋:「它(心理素質)不是nice to have,有比較好。它是你沒有就不行。它跟你的槍一樣是必備的。」
前美國西點軍校心理學教授陳永儀強調,心理素質是必備技能。(翻攝鏡電視) 心理素質如何提升?陳永儀說,在西點軍校,每個學生都必須修心理學,無法速成。她用一件事說明戰場的殘酷:「18歲的學生進來,第一年一定要完成的任務是:寫好遺囑。我們要引導他,在短短18年的生命當中,你失去過什麼?感受是什麼?你有在意的人嗎?再訓練他們換位思考。」西點軍校有個墓園,專用來安葬為國捐軀的校友,「我就親眼看過我教的畢業生,用棺材運回來。才22歲。」死亡是最後的事,卻是上戰場要最先想清楚的事。
為義助烏克蘭,各國興起參與烏克蘭國際志願軍的風潮,然而國人往往將志願軍、傭兵、外籍兵團3者混為一談。
軍事作家趙武靈表示,以法國外籍兵團為例,他們只效忠於法國;傭兵則是效忠利益,「今天你給我錢,我就幫你打,明天別人給我錢打你,我就打你。」而烏克蘭國際志願軍則是由各國志願者加入,在戰場上即是烏克蘭部隊的一員,接受指揮,烏克蘭政府也得對這些志願者負責。
目前在法國外籍兵團擔任第13團機械化步兵下士的陳晞表示,戰爭是一個團隊體系,無法單打獨鬥,烏克蘭國際志願軍成員來自世界各國,要統合成一個有戰力的單位並不容易。他以法國外籍兵團舉例,「我們新訓需要4個月,新訓後頂多具備最簡單、初步的能力,對付非洲、中東的恐怖分子還有辦法,但要對付俄羅斯,一個臨時湊出來的軍隊是沒辦法的。」陳晞說,法國外籍兵團在招募時會進行嚴格的身家調查,確認資歷,而烏克蘭目前無人力調查審核,因此報名者在報名表上填的資歷真真假假,難以判斷其實力。
現為法國外籍兵團的陳晞,時常於臉書分享訓練日常。(翻攝臉書) 此外,法國外籍兵團成員必須學會在不同環境氣候下作戰。陳晞說,其中一項敵後滲透訓練任務長達1個月,地點位於印度洋馬達加斯加旁的小島,最後1週須划6小時的小艇,登岸後還得穿越熱帶叢林、翻越高山、懸崖垂降,並在教官帶著軍犬巡邏的情況下潛入目的地安裝炸彈。另一項訓練任務,則是在挪威或類似烏克蘭山區的寒帶地區穿著雪地軍裝,穿越高山隘口。
許逢儒19歲時前往法國報名外籍兵團,曾在法國外籍兵團服役5年。27歲的他現在法國讀書,接受我們越洋採訪時說:「法國外籍兵團退伍的人對黑水(Academi)這樣的公司來說很有吸引力。」
美國黑水公司是著名傭兵集團,提供私人軍事、保全等服務,卻也曾惹出不少爭議,例如虐囚。(翻攝黑水公司官網) 美國的黑水公司是國際間最著名的傭兵集團,國際法學者、經濟民主連合智庫主權與外交國防組召集人宋承恩,以美軍進入伊拉克的戰爭為例,「當年美方做了不少違法行為,濫殺平民、刑求等,後來被發現那些人是黑水公司雇用的傭兵。」
宋承恩又說:「有些傭兵把戰爭當個人興趣,像打電玩,他們的倫理道德有爭議。志願軍有高尚情操,責任也清楚,相對減少很多道德爭議。」
烏克蘭事件爆發至今,台灣人高度感同身受,捐款、捐物資,甚至想親赴烏克蘭義助;而烏克蘭軍民出乎世界各國預料地團結抵抗俄軍,至今未投降,也讓國人開始不再避談中共侵台的可能,並激發不少國人捍衛家園的決心。
長期關注國防議題的壯闊台灣聯盟理事長吳怡農就說,聯盟日前舉辦一場與烏克蘭事件相關的座談,「談論如何落實全民國防與外交,不少民眾就詢問有沒有可能廣設靶場,這是我們反覆聽到的聲音。」
壯闊台灣聯盟理事長吳怡農(圖)表示,聯盟正在推廣「緊急應變」課程,內容包括外傷急救。(王漢順攝) 吳怡農也談到,聯盟這2年正在推廣「緊急應變」課程,教導民眾在災難發生時如何迅速避難、外傷急救等等,過去曾舉辦2次,原訂今年5月開設下一梯次,「但烏克蘭事件發生後,很多朋友主動來關心,問下一場課程是什麼時候。」
聯盟因此緊急提前至3月陸續開課,每堂課2.5小時,費用250元。「十幾堂課的名額,一天內全部售完。」授課師資來自醫院急診室、外傷科的主治醫師、緊急救護員等,「許多醫師都很樂意把他們的專業傳授出去。」
吳怡農解釋,台灣人對CPR已有概念,「另一種傷勢是外傷,災難現場會出現大量外傷傷患,例如921地震、台鐵意外或現在最不幸的戰爭。美國曾分析過去戰場上最緊急、也最能避免的死亡原因,首先是大量出血,再來是呼吸道阻塞,所以我們的課先從止血開始教。」包括戰場用的止血帶,聯盟也在推廣,因為即使員警執勤遇意外都用得上。
36歲的學員高小姐說,先前就聽朋友參加過相關急救課程,「後來烏俄戰爭爆發,差不多那時候我又看了香港紀錄片《時代革命》,非常震撼,覺得萬一遇到那種狀況,如果每個人在各自的領域都能有一些貢獻,會很有幫助,所以一知道這裡有開課,我就馬上登記參加。」
壯闊台灣聯盟理事長吳怡農表示,聯盟正在推廣「緊急應變」課程,內容包括外傷急救(圖)。(王漢順攝) 對於緊急應變課程,吳怡農並不特意強調戰場,表示平時也用得上,但他也談到,止血課之後會有呼吸道課程,「像穿刺傷會影響呼吸功能,這在平時比較少看到,但戰場常見。這次烏克蘭事件,我們接到的消息是烏克蘭有一塊資源嚴重不足,就是戰場的創傷急救能力與經驗,這是(克里米亞事件後)過去8年他們沒辦法做好準備的,因為沒有真的打起仗,連最專業的醫療人員都比較少看到這一類傷勢。」因此,他希望促成更多國際交流,讓國內的外傷科醫師有機會看到國外狀況,建立國內對特定災難的醫療知識與能力。
自殺諮詢專線:1925(24小時)
生命線:1995
張老師專線:198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