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家開講】棄NASA工作 他回台投入全部身家做無人機衛國 經緯航太董事長羅正方專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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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正方18年前成立經緯航太,察覺無人機在軍事國防的重要性,全心投入研發。
羅正方18年前成立經緯航太,察覺無人機在軍事國防的重要性,全心投入研發。
近日中國無人機頻頻侵擾台灣,甚至空拍金門崗哨,引起議論,也讓更多人發現無人機的威脅與重要性。
製造無人機的台灣國家隊日前成軍,國家隊隊長、經緯航太董事長羅正方曾是野百合學運核心分子,1998年懷著改變台灣的抱負,放棄NASA職務回台,當過政務官、老師,最後選擇投身無人機產業。他專注研發,取得專利、認證,從農業、救災、探勘開始,慢慢切入國防軍事,承製的銳鳶二代年底即將亮相。即使曾遭受冷言冷語,他始終堅持朝著自己認定的正確方向,努力前進。
已過立秋,天氣卻持續升溫,無人機國家隊在豔陽下齊聚嘉義,與總統蔡英文、府院高層替亞洲無人機AI創新應用研發中心(亞創中心)開幕揭牌。國家隊隊長、經緯航太董事長羅正方站在自家研發的「戰神GRH-1」戰術偵蒐無人直升機前受訪,「總統問我這什麼時候發展好?我說已經發展好啦,就等政府下令,看什麼時候可以把彈掛上去。」伸手指向機身下方放置火箭彈的空間,「這是標準2.75吋火箭彈,阿帕契可以放18顆,我們能掛2到4顆,但一台阿帕契快10億元,可以做好幾十台無人機。」
經緯科技的「戰神」戰術偵蒐無人直升機專為長時間滯空監偵、情蒐打造,非戰時也可應用於災防搶救、測繪等領域。
近日中國無人機頻頻侵擾,讓無人機討論度急升。「台灣有晶片、感測器、複合材等等,連手機上最好的鏡頭也是我們做的,如果我們用舉國之力來追,把這些東西統整起來,沒有理由輸中國、土耳其、以色列。」

鎖定方向 單押無人機

羅正方形容,無人機像是空中之眼,可瞄準敵方座標精準攻擊,或做自殺型攻擊,當空軍與敵國數量不對稱時,相對弱小的國家就必須大量使用。加上台灣進入超高齡社會又少子化,民眾為了兵役要服4個月還是1年爭論不休,羅正方直白地說:「就算當兵要當4年,軍隊人數也比不上中國。現在誰想上戰場?未來無人機成群結隊飛出去,我們的小孩在後方相對安全。」
外界稱羅正方「無人機傳教士」,2004年他創立經緯航太,業務以遙感探測、精密導航為主;2年後應政府徵召,羅正方將公司交給團隊,進入國營漢翔航空工業,成為首位非軍人出身的總經理,帶著漢翔轉虧為盈,並規劃TACC(台灣先進複材中心)。彼時雖已有無人機,卻不被重視,羅正方大力鼓吹,「所有人都潑我冷水,都說『(無人機)沒那麼聰明』『這個很難有啦!』」但他心裡已有方向,2008年從漢翔卸任、回歸經緯後,便將父親留給他的上億元資產抵押,全部投入無人機製造。為什麼要頑固地走這條路?羅正方說:「未來空軍即將進到無人的自動化戰爭,台灣不發展要怎麼辦?」
羅正方曾想念軍校,後追隨父親腳步進入成大,服役時擔任神箭部隊戰術射控軍官。(翻攝羅正方臉書)

投入學運 望改變台灣

羅正方熟悉航太產業,在進漢翔之前,曾是NASA的高階工程師。國中時歷經台美斷交等事件,成長過程讓他從文青慢慢成了憤青,想改變台灣。
就讀成大時反五輕廠、參與野百合學運,「只差沒被關了。」情治單位找上門,父親羅明懋才說出自己曾是白色恐怖受害者,被送到綠島關10年,極力反對獨子碰觸政治。父親飽受折磨的經歷沒嚇退羅正方,他開玩笑說:「就算不幹這些事,黨國體制也會認為政治犯的DNA一定會遺傳。」但之後多花了心思在課業,「我跟家人保證一定畢業。我的成績很好,學校要退我學退不了。」
大三時,羅正方對GPS定位產生興趣,為接觸台灣唯一的衛星接收器,他向工研院自薦當工讀生。研究所專攻GPS,撰寫出台灣該領域的第一篇論文,因此拿到全額獎學金到美國德州念博士。「一邊念書一邊在NASA工作,待了8年,如果沒回來,我就是火星計畫的地面指揮官。」他的語氣裡沒有遺憾,但當時親朋好友都很難接受,「我太太覺得我起肖。但那終究是幫美國人做事,不是為台灣。」
羅正方就讀研究所時專攻台灣GPS衛星導航系統,寫出台灣第一篇GPS相關論文。(羅正方提供)
1998年,儘管指導教授不悅,羅正方仍回台,出任台南市建設局長,「學運世代是想要改變台灣社會。很多人當時最痛恨政治,就立下心願要進政治場域去改變。」
2年後,他參加民進黨立委初選失利,轉赴成大任教,並兼任台灣智庫執行委員,「我是反8吋晶圓廠西進的主力,提出出去可以,但要總量管制,出去的人先蓋12吋廠在台灣,還要永遠保持2個世代以上的差距。」無人機傳教士,力倡要斷開紅色供應鏈,「當年誰敢捋台積電、聯電虎鬚?別人說我擋什麼擋?學航太的憑什麼管晶片?」但幸好有他當年的堅持,才有現在的護國神山。

由政轉商 擁多國專利

「討厭官僚體制,只有自己出來做想做的事,才不用看人家臉色。」羅正方離開政界創業。從漢翔回歸經緯後,全部身家都押在無人機,「在漢翔當總經理,民機的部分我們要在國際介紹零組件、拉代工訂單,然而最有價值的是像波音、空中巴士這種有整合能力的整機輸出。」
他把經緯定位為系統整合者,軟硬體盡可能都自製,「不見得都自己做,但關鍵項目,像無人機大腦—飛控系統,當然希望自己掌握。」在台、美、日申請專利,1年維護費逾1,000萬元。「最高峰時,必要開銷1個月2,600萬元。我多痛恨颱風、過年過節,放假一天就是50萬元。這個月如果沒有任何進步、斬獲,就是一棟屋子不見。」帶團隊寫演算法卡關、上線試飛卻墜落,都讓羅正方徹夜難眠,「在宜蘭掉一台農用的,1千多萬元,心痛啊!」
羅正方投入數百萬元打造仿真三維地形模擬系統,無人機試飛前可在裡面做驗證與測試。
最煎熬的是下週要發薪水,錢卻不知在哪兒,他自嘲地笑了笑,「一個NASA科學家,到處拜託、跑三點半,自己過哪需要這樣?1億元來買一塊地等增值就好了。但事情還在努力,不能倒下去。你去Google,除了民間較少機會參與的軍事國防,其他領域第一個用到無人機的絕對是經緯。」
軍用領域多由中科院負責採購、研發,民間難以切入,經緯就從智慧農業、救災、探勘等著手,「7、8年前做出無人機可噴農藥,沒人要給我噴。任何產業都有慣性,為何要改變?政府也沒法規,有問題他們求助無門。」羅正方因此四處奔走,推動修改、創立無人機相關法規,不讓法律落後於科技。
約莫6年前,經緯前進馬來西亞取得油棕客戶,成為台灣第一家將無人機服務跨入東南亞的企業,「跟馬來西亞夥伴組成合資公司,變成在地企業,比較好做事。公司採用經緯的軟、硬體,不賣斷,就用授權。」同時規劃進軍越南、菲律賓、泰國、印尼農業市場,2019年營收達5億元,近年因為疫情,減至2億元,「各國封邊境啊!而且無人機主要採用者是政府,各國預算都放在防疫,其他都刪減。」
羅正方(左)曾在NASA擔任高階工程師,成立經緯後親自帶著團隊研發、測試。

銳鳶二代 拚明年量產

台灣、中國關係緊張,加上烏俄戰爭,可說是無人機產業與經緯的轉捩點。國防安全研究院政策分析員陳柏宏提及:「台灣無人機產業其實很靈活,很多零組件都做得很好,如影像處理晶片,卻沒整合在無人機上。台灣不是沒有產業,是沒定位無人機能用在哪裡,如果有市場,業者就會傾全力研發。」
亞創中心成立,羅正方盼望形成產業聚落,他頻喊話國家支持,「給整個產業大單才可以做長遠籌備,請更多工程師、讓生產體系穩定。科技自主、國機國造,打仗的時候就不用像烏克蘭要等。」日前共軍圍台軍演,帶回影像的是銳鳶一代無人機,「一代已經20年,維修系統是經緯負責。現在經緯是銳鳶二代的組成製造商,今年會完成,希望明年量產。」
自我介紹時羅正方都說:「正方是正確的方向。」走過政、學、商三界,儘管理念與想法不一定會被認可,他沒在怕抨擊或訕笑,始終精準鎖定目標,堅持地朝認定的正確方向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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