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大咖】身體的哲學之道 李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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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淳是個很細膩的人,他會觀察現場的光線、鏡頭,再看自己要不要給出更精準,或甚至更瘋狂的情緒。
李淳是個很細膩的人,他會觀察現場的光線、鏡頭,再看自己要不要給出更精準,或甚至更瘋狂的情緒。
今年,李淳以《智齒》的警官一角再度入圍金馬獎男配角。他不是在心理上墮入無邊地獄,在瀕臨解體時終獲救贖可能的林家棟。李淳是林家棟的對照組,一個外來者進入一個群體必然會有的陌生、校正。在戲裡是,在戲外也是。
李淳記得在香港拍片時,燠熱、潮濕、高壓及快節奏,那都成為他當時拍戲體感的一部分。除了演戲之外,這些感受都壓進了他的記憶之中。如他這些年習武過程中身體如何經驗,像一條魚游過水面之時,那波紋,就成為他哲學之道的一部分。
記得3年前訪問李淳時,他已開始學武術,3年之後,他還是持續不輟。謎底如今終於揭曉,他將主演父親李安執導的李小龍傳記電影。在美國出生長大,李淳的母語不是中文,但他力求把每一個字說得清楚,有意識地揀選字句。如練習武術招式,即使武術是以身體為主題,而非以意識去認知世界,但它們應該有某種共通之處。
跟著太太去教會後,李淳竟在陪伴別人的行善之中,觀照了自己的保留與自私。

精氣神足飽 李淳小檔案

1990年5月30日生,畢業於紐約大學戲劇系,為李安次子。曾演出《醉後大丈夫2》《比利.林恩的中場戰事》等電影,以電影《目擊者》《智齒》兩度入圍金馬獎最佳男配角獎。《智齒》將於12月23日上映。

詠春、拳擊、西洋劍 練武什麼都來

「武術會調你的作息,」李淳說,「然後為了維持練功的量,你會學習一直不斷調整自己的精神跟健康…」聽起來,就是華人所說的「氣」吧,李淳點點頭。習武、練氣本就難分難解,「氣」,有點難被轉譯的華人文化概念,而李淳正在感受身體之中,氣的變化。
身心並非二元、主客有別的。習武這件事,從混沌的感知,然後意識到身與心的差別,以身練心,又以心馴身。李淳說,他在練習對打時,發現自己很多個性上的特點,像是會不敢攻擊。而他學會要拋開所想,「一直學習回到自己的本能反應,而不是再想到招式啊,」他笑了,「因為事實上,這個人在你對面,一直在打你。」
他什麼都學,跆拳道、詠春、拳擊、法國拳擊Savate,甚至也學了西洋劍。就如他自己也經歷著融合的過程,文化上的、語言上的,包括拍戲的環境也是一樣。李淳看似慢熱,但他的確會觀察現場,感受著溫度,決定自己要做出什麼回應。或許,學習武術後,他靈敏的不只是對自己身體的掌握,也包括感官的開鑿。
說到5年前去香港拍《智齒》的經驗,那是李淳第一次在香港拍戲,也第一次長住香港。他笑了起來,有些孩子氣,「我很喜歡香港,它比較像紐約。我跟哥哥都是看成龍哥的電影長大,當然會很受香港呼喚。」
《智齒》在黑暗暴力中堆積救贖之光, 李淳(左)與林家棟(右)一起辦案, 拍攝費足體力。(華映提供)
「香港人的思考模式很獨特,所以要學習他們的語言。」這裡的語言,李淳指的不只是廣東話,而是香港人的思路,以及他們如何在逼仄環境下工作的快節奏。這真的是拳拳到肉的過招呀,李淳說:「過去香港電影產量很高,他們拍戲很多都是實景,要快速達到一個結果,對我這種斯文的哲學家個性,說實在是滿大的碰撞。」
「香港演員的節奏感很強很快,台灣比較像古典音樂,香港像爵士樂。」李淳在紐約成長,讀的也是紐約大學,他對香港大都會的好感有他自身的投射。李淳看香港的視角很特別,是都市裡充滿活力且咆哮的拍子,他笑:「很有生命力的環境,連路人在路上走,他們知道要走多快,怎麼走同一條路線,而且大家不會碰到彼此。」
李淳是李安的兒子,這也代表, 他必須花更長的時間來實踐 「他是演員李淳」的主體性。

溽熱、爆汗、大外套 夾屁股拍打戲

李淳將這樣微觀細膩的視角,用在自己身上,就發現了自己身處在多高壓的環境。《智齒》是李淳第一次在香港拍片,跟林家棟這樣多產的、經驗豐富的香港演員對戲時,李淳回憶,他真不知道林家棟是在入戲電影中的暴力警探,或是林家棟個性本來就是如此。當他們在又悶又熱的颱風季節拍戲,李淳身上從吊嘎、3件式西裝到風衣式雨衣,一共穿了5件衣服,即使全身都濕了,但他休息時不脫下來。因為身邊那個穿著皮衣,動作戲更多的林家棟,休息時也沒有把外套脫下來,他說:「我覺得家棟哥是很投入的。」那種身體的感受不斷積壓著,也因此,李淳連站著聊天的場景,都覺得很高壓。
李淳今年再度入圍金馬獎, 他以露出胸肌的深V西裝走紅毯。
《智齒》的故事之中,李淳飾演警校第一名畢業的菜鳥警探,上工第一天就遇連環殺手。菜鳥因而快速成長。這種成長敘事的確很吸引李淳,但拍攝時的動作戲,及電影的暴力暗沉風格都挑戰著他。那時李淳才剛練武,他分析,若是現在來拍,他的狀況會好很多。「拍戲真的就是體力活,你的腿部、你的臀部,是需要提起來的狀況,你看起來是放鬆的,但你的屁股是夾起來的。」
為了拍攝,李淳提早幾週赴香港學廣東話,但發現警察專用的名詞,與表演要一起進行的狀況下,他連用國語演出都有困難。拍攝時雖是用國語進行,但戲拍完了1、2年後,李淳去香港學武術近1年,他先跟導演鄭保瑞打招呼,等到快離開香港時,再來配音。拍片時講不好的廣東話,李淳記住了,事後更找機會修正它。這是李淳在電影之外的成長敘事。
李淳是一個總去分析衡量的人,但去拍香港犯罪電影的時候, 那種速度與節奏,逼得李淳必須放掉自己的控制欲望。
李淳在學武之間更發現了自己的性格,人與人之間的身體碰撞,是一直衝擊他的;他更想起,自己小時候其實是個身體本能很強的人,長大後,卻讓思考超越了本能,李淳承認自己做任何事都需要醞釀、衡量之後才能做決定。現在,他要多找回自己的本能。

價值、觀點、大方向 迷惑找李安聊

不知未來演出李小龍時,李淳的理性與感性、身體與心理,又會如何運作。身為李安的兒子,也即將成為李安電影的男主角,說過李家人就是慢成熟的李淳,除花很多時間準備自己的身手,也花很多時間處理自己的心,那是關於己身的迷惑。
前兩年,因為疫情,他與父親李安曾有快半年同時在台灣,有了很多相處機會。李淳眼裡的李安,是哲學家也是自己父親,李安會跟兒子李淳分享自己的觀點,一些處世的大方向,包括男人怎麼在社會生存,對此時的李淳來說很關鍵。23歲時,李淳初到亞洲,開始接觸自己身上華人這一面,更在27歲後開始思索,自己究竟要怎麼面對這個社會、自己在社會中的價值、要成為什麼樣的人…他說:「可能有人更早,但我是27歲。而在開始想之後,我滿需要跟爸爸的一些互動,我覺得很重要,能好好跟他相處聊天也滿好的。」
演員有時必須很以自我為中心,但現在李淳認為,反而有時該從這個自我中跳脫出來。
李淳在今年1月,與交往3年多的彩妝師登記結婚了。與另一半生活在一起,即使它是甜蜜的,但結婚的實體經驗亦是生活的過招。結婚帶來改變,李淳承認,自己真的感到生活變踏實了,他說得頗有哲思:「要在生活中找出生活感,」老是活在戲中的他解釋,「有時演戲不是一個真正的世界,它是一個假的世界。你要先有對生活的概念,有感覺,這個東西會慢慢改變你的表演。」
或許李淳一直在探求邊界可以如何更換界線。如他學習各種武術,知道「氣」如何具體而現於人的身體裡,如一個紐約人在台灣發現了自己的華人性,那並非國族性的,而是更普世性的關於文化與認同的探索。由身體所出發的,然後變成了他心裡內化的哲學。

場邊側記:

李淳曾在《目擊者》演出性格潔癖的殺人犯;《智齒》裡是聰明優秀的警探,而兩個角色都讓他入圍金馬獎。從李淳挑角色與劇本的路數裡,可以看出某種極端的性格。他靜靜時顯得老成;表情張狂時有其陰森;有時卻又很孩子氣。有形而流動,這種性格的轉換,同樣是李淳可以展演的資本。

造型:陳慧明/妝髮:Louis唐威 @ Flux微風南山/服裝提供:MSGM(圖案針織毛衣)、MOSCHINO(方格針織毛衣、紫色牛仔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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