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歲的李嘉泉穿著outdoor風潮服,說起變裝,滿臉熱情,「我們的熱狗手指是片商賣的正版貨,不是淘寶貨,迪士尼服裝和漫威的角色,也都是正版。」拿出動畫《仙履奇緣》中神仙教母正版與翻版的衣服比較,「翻版的是便宜的斜紋布,迪士尼出的布會亮亮的,裙子還有抓縐,做工很細。」
西門町商圈的造型服裝出租店多達17家,競爭激烈,租借目的多為節目戲劇、角色扮演、尾牙和萬聖節等變裝活動。3年前開業的神龍,既不是歷史悠久的老店,租金也非最便宜,卻最常被知名網紅阿翰、HowHow和這群人指名配合,在年輕客群中迅速竄紅,Google近500則評論零負評,網友評價:「老闆有耐心又親切、衣服車工細節好、連假髮都香香的。」
網紅阿翰的算命阿姨(右上)角色大紅,吸引許多客人搶扮裝,李嘉泉(左)特製該角服裝,連圍巾、鏡框等細節都要求一樣。(李嘉泉提供)李嘉泉強調,神龍沒花錢與網紅配合,也不會刻意請客人留好評:「大家(同行)都有動漫角色和各國服裝,我們的差異性就是,有些角色真的是別人沒有的,因為我念實踐服裝設計系,會客製化服裝,像HowHow想扮漫畫《爆走兄弟》裡的裁判,算蠻冷門的角色,我還是熬夜趕做給他。」
李嘉泉不說話時,有張與阿翰相似的明星臉,體型也相同,他為對方製作女僕裝時,因阿翰無法到場,他貼心試穿拍照傳給對方定裝,也為想模仿阿翰的客人另外客製還原「算命阿姨廖麗芳」與「越南媳婦阮月嬌」這些經典角色的服裝。採訪這天,他剛做好另一角色房東阿姨的衣服,試穿時如阿翰上身,口音、表情模仿到位,沉浸在扮裝的愉悅,「做這行要有熱情啦,要喜歡。」
不同於一般設計師夢想創立服裝品牌,內心有傷口的人更享受笑聲。過去父親的服裝公司專做Lee Cooper等休閒服品牌的上衣,2次資金周轉不靈最後破產,負債千萬,討債集團時常上門,他從那時築起恐懼心牆,「所以對於做量產型的成衣業,骨子裡默默有抗拒感。」
李嘉泉畢業於實踐服裝設計系,許多特殊角色都由他親自設計、製作。父親商場失意,酗酒、家暴、外遇,「我小時候曾經看過我爸喝醉掐著我媽,只能大哭嘛,覺得我的父母跟想像中的不太一樣,長大後發現我沒辦法圍圍巾,會有窒息感。」他語氣平淡,沒有憤怒難受,殘酷童年裡,他更想放大溫暖、幽默的回憶,例如父母離婚之後,母親身兼多職,義氣幫父親還債,更在他出櫃時給予支持理解;而擔任父親保人的哥哥,為了躲避追債,一口氣從100多公斤瘦下30公斤,他忍不住大笑說:「我哥哥想要別人認不出他,所以減肥,我才發現破產也有好事,家裡關係變得比較緊密。」他看人生,靠近是悲劇,遠望都是喜劇。
後來是服裝設計,療癒了他。創作課教他探索內心,他開始能以旁觀者角度去瞭解父親的壓力,「他還不會當爸爸就當爸爸了,以前也沒那麼多學習管道,生意失敗前,他出國也會買一些潮牌的衣服給我們,在他過世之前,我們關係就改善了很多。」他的狗狗緩緩走來舔了他幾下,彷彿讀懂他深藏的哀傷。
李嘉泉在服裝中找到慰藉,大學開始打工接案,幫電視節目做藝人造型,或訂製表演類特殊服裝,如《女王的密室》張小燕的魔幻造型、《康熙來了》蔡康永衣服上令人印象深刻的奇特道具、羅志祥的表演服裝等。為租借衣服,他常跑西門町,卻發現「很多店氣氛都死氣沉沉,很像賣靈骨塔,對於服裝保存和照顧也很隨便,而且要跑6、7家店,才能找齊要的東西,老闆也不會幫你想辦法。」
李嘉泉擅長做表演類特殊服裝,參與製作羅志祥(圖)在去年紅白藝能大賞的開場表演上衣。(台視提供)當時唯一能幫他解決問題的人,是其中某間店的店員陳育中,也是他現在的合夥人兼副店長,「他招呼客人永遠活力滿滿,會認真幫你找需要的東西,有時電視錄影臨時要東西,他還幫忙送來。」2020年,陳育中離職後找他學縫紉,恰巧神龍現址的前一手服裝出租店要頂讓,李嘉泉心想:「我有服裝訂製能力,他有7年的業界經驗,我們可以一起做一家熱情、有趣的道具服店。」
李嘉泉喜歡獨創有趣角色,例如零食乖乖,他幽默地改成「壞壞」。(李嘉泉提供)有別於同行幾乎只出租現成道具服裝,李嘉泉開發獨特角色,「很多東西在淘寶都進得到貨,但具台灣特色的一定沒有,我就發想雙北市垃圾袋,上面寫垃圾不分藍綠,還貼反光的防偽貼紙。」他的幽默徹底發揮在創作上,做零食乖乖的包裝袋,品牌改成壞壞,還將洗衣精品牌諧音成同志圈的術語「一池零」,因應時事推出疫苗接種紀錄卡和快篩劑,他自信地說:「別家絕對租不到。」
神龍首推創意變裝為雙北市垃圾袋,連反光的防偽標籤都真實還原,袋子上印有「垃圾不分藍綠」的字樣。(李嘉泉提供)但特殊裝扮一開始乏人問津,正好李嘉泉的學弟是網紅「垃圾文界的一位美少年」,向他租借垃圾袋裝,穿搭po文後,詢問度爆表,他驚訝於行銷的力量,也會和網紅共同開發適合角色。例如名媛金卡戴珊去年以印有 Balenciaga (巴黎世家)logo的黃色膠帶纏滿全身,出席巴黎時裝週,他幫造型師Judy Chou做出一樣的膠帶裝,logo改成「Balangeiximia(諧音台語:別人的性命)」,風趣靈感引人發噱,「我們要一直跟上話題,讓在意時尚的人變裝有時髦選擇,也能提高店的質感與獨特性。」
網紅「UG」認為,李嘉泉是創作力很旺盛的人,當每個人都在耶誕節扮耶誕老人、耶誕樹,「他問我想不想扮成耶誕女王瑪麗亞凱莉,後來搭配仿妝,獲得很多迴響,這個角色還接到業配。」
李嘉泉擅於觀察流行趨勢,2年前韓劇《魷魚遊戲》正夯,他率先仿製劇中木頭人小女孩的造型服租借,被節目《綜藝玩很大》製作單位看中租給主持人吳宗憲穿,曝光後便爆紅,引來同業跟風,他不生氣:「有些店的衣服是印刷圖樣的,我們是剪接各色的布再車縫,還打活摺,比較有質感。」後來連藝人小S都幫女兒租借該套服裝辦party。
擁有創意靈感的李嘉泉(右)和擅長客服的陳育中(左)合夥創立神龍,深受年輕族群喜愛。神龍的出租價位從300到3,000元不等,他以服裝買進價格或製作成本的1/3定為租價,詢問度特別高的角色,才會出到20多套,旺季為9月開學後、緊接著萬聖節到尾牙。副店長陳育中認為神龍價位屬於合理的高CP值路線,如果一套角色服無法滿足客人想要的感覺,「我們會拆套混搭,第一套的上衣加第二套的裙子,只算一套的錢,搭個權杖、皇冠等小配件,能附的都借給你,也不另外加錢。」
看過人生的現實殘酷,面臨過死別,李嘉泉不喜歡斤斤計較,「其實客人來借衣服的時候都很開心,試穿後笑更大聲,笑著進來也應該笑著出去。」他在衣服中,縫入最受歡迎的關鍵元素,是行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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