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愛已成網事番外篇】和成千陌生人匿名聊天 她靠交友軟體填補無法滿足的慾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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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友軟體既是碰觸陌生世界的入口,也是填補慾望的出口。
交友軟體既是碰觸陌生世界的入口,也是填補慾望的出口。
手機螢幕顯示匿名來電,何倩熟練地接起電話,刻意壓低嗓音「喂」了一聲,電話那頭的陌生人問:「為什麼要這麼小聲?」何倩調皮竊笑,語氣一派正經:「我剛潛入一戶人家,他們看起來蠻有錢的,我正準備犯案。」
何倩斷斷續續用交友軟體已十年,最近她喜歡上這款匿名聊天的語音交友軟體,無需透露個資,就能和成千的陌生人聊天。
語音交友軟體的遊戲規則是一通電話只有短短七分鐘,話不投機也能隨時掛斷。「有時我只想在睡前找個好聽的聲音,用撒嬌語氣跟對方閒聊,我平常是不會撒嬌的。或是接起電話隨便亂聊,打發時間,看對方怎麼回應。」不只偽裝成小偷,有時她也扮成外星人,對方問她住哪,她回:「你問的是我原本住的星球嗎?」
時間一到,通話強制斷線,手機螢幕接著彈出訊息,詢問何倩要不要和剛剛通話的陌生人加為好友,讓對話繼續。何倩爽快拒絕,她喜歡這種隨機偶遇的互動,俐落又脆弱。
她從不在交友軟體上放露臉的照片,也不和交友軟體上的對象交朋友、談感情。單純把交友軟體化約為滿足情慾的出口,「我要狩獵(約砲)時再打開來找人。也不想多廢話,聊色、電愛我都拒絕,也不要彎彎繞繞地試探,要約就阿莎力。」她特地在社群媒體上建立一個另一個帳號,「配對到的對象想要交換社群媒體帳號,我就給他們這個。裡面沒有任何訊息可以連結到現實裡的我。」
何倩有一段長達十多年、分分合合的親密關係,「我男友是個很保守的人,希望我們不要有太多慾望。所以交往沒幾年,差不多就是『死床』狀態了。」如今回想,何倩充滿後悔,當時的她對這樣的無性生活感到痛苦,女性慾望又是難以啟齒的話題,何倩不知如何處理這個衝突,在朋友建議下,何倩轉而使用交友軟體約砲,來填補關係裡無法滿足的慾望。
但剛嘗試約砲,何倩就遇到老手,對方營造了滿滿的戀愛感,不只是盯著何倩的雙眼說情話,還傳語音訊息給何倩,訊息裡,對方深情的唱著情歌,用惋惜語氣跟何倩說:「如果妳是單身就好了。」見了幾次面,何倩已暈船,「我以為他真的想跟我在一起,就斬斷原本的戀情。」沒想到何倩跟對方說自己已分手,對方嚇得神色大變,何倩才頓悟對方不過是在演一齣戲,入戲的她才是傻子。
第二次暈船,對方和她住在一南一北,本是約砲認識,分開時互留了社群媒體帳號,才開始聊天,認識彼此。過了一陣子,男生釋放對何倩的好感,也曾試探性詢問何倩願不願意搬到他居住的城市。何倩漸漸被男生打動,但有次約會,男方態度丕變,何倩追問後對方才說出「不能那麼自私地要求妳離開熟悉的環境,所以決定放棄這段感情。」何倩聽完內心惱火,「他什麼都沒跟我商量就自己腦內小劇場,然後自己做決定。他說這些話我才真的覺得他很自私!」
幾次經歷讓何倩蛻變,她變得不想再花時間與交友軟體上認識的對象經營感情,「付出以後又是一場空,我會覺得很浪費時間。後來就會一直跟自己說,不要投入感情。」交友軟體成了純粹的工具,只有約砲時才使用,一配對成功,三言兩語間就約定見面時間,沒有一句廢話。「我後來也不一定會先跟對方要照片,只會跟對方說好我的規則,包括安全性行為,還有如果見面後我覺得外型不是我的菜,我可以馬上走人。畢竟我也不想浪費時間打社交砲。」
她在現實生活的朋友眼裡是個純情女孩,安靜乖巧,一段感情經營十多年;但在網路這個平行世界裡,何倩有空間展現出不同面目,探索身體慾望,「跟這些萍水相逢的人約砲,你可以盡情嘗試很多可能,這是我跟我男友做不到的。」
可罪惡感是探索慾望的成本,她同時也對伴侶感到羞愧,也不跟人吐露有在使用交友軟體的事,只有少數閨蜜知道何倩使用交友軟體,「還好有這些閨蜜,我的擔心和煩惱才有地方說出口。」閨蜜也是她的安全閥,和陌生人相約,她會把確切的時間地點告知閨蜜,避免遇到危險,卻沒人找得到她。
狸貓也在同款語音交友軟體上頭,但和何倩不同,狸貓的交友軟體上不只有自己的全身正面露臉照,還放了和交往對象的合照,連社群媒體帳號、Spotify歌單也交代得一清二楚,明擺著讓有興趣的人隨時能找到他。
這幾年因交友軟體普遍,不少論文都以交友軟體使用情境為題進行研究,其中發現根據使用者的使用目的和網路上自我揭露程度進行迴歸分析,結果顯示把交友軟體作為日常社交工具的使用者,自我揭露程度和資訊誠實性都相對高,而尋找伴侶或約砲的使用者,自我揭露偏低。狸貓和何倩正是兩個對應的案例。
只要一有空檔,狸貓就會打開軟體,隨機找人配對通話。接起電話他會先自報家門,把人生經歷、感情狀況和工作內容全盤托出,「最後我會跟對方說,我現在剛好有空可以,你可以跟我分享你的煩惱。」
狸貓用交友軟體的歷史更久遠。他國中時正是奇摩家族還盛行的時代,「那時我唸的是男校。我個性比較容易憂鬱,但很難跟身邊男同學分享心情。」狸貓惆悵一笑,二十年前的男校還講求男生需要性格陽剛,「我如果跟別人說覺得今天很憂鬱之類的,大概會被抓去阿魯吧。」
彼時的線上交友更像部落格,可以寫寫文章,抒發己志,狸貓習慣在網頁裡寫下內心想法,也因此認識不少網友,網路成了憂鬱少年的出口,連結到他方,彌補了現實裡人際支持上的缺口。隨著交友軟體出現,他也不吝透過交友軟體談論自己,「有陣子我在自介上寫因為躁鬱症固定就醫。很多有同樣煩惱的人跑來跟我互動。」
年紀更長些,交友軟體對狸貓有了不同意義。狸貓和某一任女友分手,女生和狸貓的親友都相處融洽,分手後女生仍會和狸貓的家人聯絡,前女友看到貍貓在社群媒體上提起與家人起爭執,會主動打電話安慰狸貓的家人,也會私下向狸貓的好友探問狸貓過得如何。
關心越了界成了監視,和前女友如此密切地互動,讓狸貓很難開展出新的親密關係,而最讓人困擾的是,這煩惱難以言說,其他人只羨慕狸貓與前女友關係友好,「我跟別人說我覺得這樣很痛苦,還被覺得得了便宜還賣乖。」只有透過交友軟體,狸貓才有機會越過現實裡讓他窒息的人際網絡,去到陌生之地呼吸一口自由的空氣,找到新的親密關係。
線上交友二十年,網路支持著狸貓一半的日常,如今交友軟體對狸貓來說更像是另一款社群媒體,讓他走進現實生活不一定能遇見的角落,碰觸生活圈以外的人群,拓展他對世界的理解。
和狸貓傳訊息的陌生人,狸貓幾乎都會回應。「因為我有躁症,會想跟人說話。而且我也很享受被人需要的感覺。」他聽陌生人的煩惱和故事,也給建議,每個閃爍的訊息框不只是純粹的喧囂,裡頭雜七雜八地混雜了各種人生,陌生人的日常切面,成了狸貓的養分,「我在娛樂產業工作,聽這些故事可以讓我的創作內容更具體、更豐富。」
陌生訊息裡透露最多的,莫過於感情煩惱。他曾經配對到住家附近的鄰居大姐,「對方跟我談她的性生活問題和感情煩惱。」也遇過不同的陌生女性跟他分享約會對象,結果這對象竟是同一個男生,搞得狸貓心裡七上八下,想著世界到底多小,竟這麼湊巧。最後只能提醒女生注意安全——不論是心理上或性行為上。
狸貓喜歡把交友軟體上的條件設定,比喻成圖書館的分類索引,透過區辨興趣、喜好、政黨立場和性傾向,把陌生人分門別類,再從中篩選出與自己接近的人。但即便通過層層條件,看似相近的人有時近在咫尺卻也遙遠。
有次他去看表演,一個認識六、七年,總能無話不談但現實中還沒見過面的網友剛巧也在附近,兩人才終於相約相見,「很尷尬地是我後來才發現她政治傾向跟我相反。」狸貓驚覺兩個人竟然能如此投契,卻同時在價值觀上衝突。
狸貓想起曾看過一段網路影片:製作人找來許多兩兩一組的陌生人,共同合力組裝傢俱,組裝完成後,製作人遞給雙方各一罐啤酒,接著聊起彼此對於同志議題的看法,這才發現剛剛默契十足的彼此,觀念竟然南轅北轍,「有人可以一起聊一聊,有人拿著啤酒起身就走。」
「我後來有跟她溝通我的政治立場,也說服她不再崇拜特定政治人物。但還是沒辦法影響她的政治傾向。」狸貓吐了吐舌頭扮個鬼臉,說自己回頭趕緊在自介欄中補上了政黨偏好。但他也理解,演算機制能篩選同溫層,但真實的人際互動裡難免得經歷衝突後重新度量彼此的距離,這是每段關係裡必經的試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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