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約20年前,我在黎巴嫩執行任務,一位當地人通報他家附近有未爆彈,其實依慣例,我們只需要安放一些炸藥,就地引爆它就好。問題是,如果就地引爆,這位先生就會失去他僅有的住所,然後一無所有;但若直接開挖,我可能會誤觸引信而被炸死。最後我選擇冒險,用技巧把未爆彈挖出來。我救了那黎巴嫩人和他的房子。當我拿走那枚炸彈時,他眼中滿是淚水。
心內話/活下來的孩子沒有哭

我40歲成為消防員,至今年資7年。成為消防員之前,我曾在澳洲海軍服役,並在中東執行聯合國任務。我負責在戰區擔任排爆技術員,處理爆炸物,也就是拆彈工作。

我喜歡用學來的技能改變人們的生活、幫助人,這也是我從海軍退役後,決定成為消防員的原因。人們過得好的時候,通常不會想起我們;人們出事時,我們才會接到電話。我們不只負責一般火災,也處理車禍、危險爆裂物,以及各類大火,例如每年澳洲都會發生叢林大火,我們輪白天或夜班,等伙伴來接替,回家睡覺,回火場繼續戰鬥。叢林大火對體力要求很高,因為天氣很熱,而你需要整天拖著很多水管。
2020年,我救援一起重大車禍,汽車翻覆,一個3歲小孩被卡在安全座椅底部,我們花40分鐘把車鋸開、把他拉出來。鋸車的聲音超吵,但這小孩全程都沒哭,只是抬著頭,用那雙棕色大眼睛直直看著我。直到我們把車鋸開、把他抱出來,他小小的下唇才開始顫抖,我感覺到他知道自己安全了。我把他抱給同事,同事抱他上救護車,我再也沒見過他。真是個堅強的小傢伙。
知道我為什麼分享這故事嗎?我出了上百次任務,並不總是能獲得想要的結果,我常感到無能為力。但這小傢伙的故事,顯然是一個很好的結局。每當想起那孩子,我總會哽咽、說不下去。直到今天依然如此。

我父親今年7月離世,處理完他葬禮後的第一個任務,是救援一位被拖拉機困住的長者,當我趕到現場,把這位長者從機械裡拉出來時,他已經過世了。我把他裝進屍袋,彷彿看到我父親。
這件事對我的衝擊比我想像中更大一些。我剛失去父親,難以想像這位長者的孩子們要如何面對父親驟逝。我服務的西澳大利亞消防局有個健康部門,他們把這件事列為重大事件,列入我的工作記錄,定期打電話給我的老闆、站長,關心詢問:「嘿,Matt最近還好嗎?」
其實,每個消防員身上都背了一個隱形背包,裡面裝著創傷,你以為背包裡只裝了顆鵝卵石,殊不知那背包會愈來愈沉、直到有天你再也扛不動它。我有個前輩從業25年,前陣子救援一起火車事故,看見很糟糕的場景,衝擊太大,再也無法工作。他退休了,然後去做心理治療。
我覺得「男人談創傷是羞恥的」這觀念已經過時了。消防員工作會面對大量創傷、死亡,除此之外,這份工作大多數時候都很棒,我收獲了超棒的兄弟情誼。我會好好調整心態,如果有需要,也不排斥去做諮商。我打算做到65歲,再考慮退休。我希望,這是此生最後一份工作。
Matt Haydon 47歲 消防員 澳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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