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景珊番外篇】這世界還有善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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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跟馬景珊回到久違的東吳校園,走在熟悉的場域,他顯得自在許多。
我們跟馬景珊回到久違的東吳校園,走在熟悉的場域,他顯得自在許多。
正式採訪前,我們提議希望馬景珊回東吳大學走走,他很快就答應了,開心地對我們說起小故事。他第一次假釋出獄後,他到學校拜訪系主任葉海煙。系辦的學姐端了杯茶給他,葉海煙笑著說:「欸,妳怎麼端茶給這位馬同學啊?」學姐反應很快:「他是同學沒錯,可是他也是學生家長啊!」一時間,3人都哈哈大笑,馬景珊原本緊張的情緒,當場就舒緩下來。
當時是2003年,他是東吳大學哲學系大一新生,前一年和兒子同時考上東吳哲學系,隔年他假釋出獄,成為兒子的學弟。兩人一起上的課不多,偶爾在課堂上碰上,各自與朋友坐在一塊。但回到家,老爸寫報告遇到問題,兒子自然成為最好的求助對象。系主任、學長姐也關心他,梁宜婷等當時認識的朋友至今仍保持聯絡,一通電話,就能協助他解決電腦問題。
那一年的校園時光,是馬景珊最不需要擔心「更生人」標籤的所在,讓他相信,這世界或許還有善意。「他們不會讓我感覺到我是受刑人,我沒有感覺到負面排斥或冷言冷語。」我們帶著馬景珊回到校園,他記得大家總叫他「三叔」、有人喊他「馬哥」,也有人喊他「老爹」。他揹著背包慢慢散步,拿出相機到處拍照,還特意在「哲學系」招牌前拍照,心情很是舒朗的模樣。
學姐梁宜婷也帶著孩子來跟他見面,梁宜婷說,老爹剛入學時,總是坐在教室的角落,總是不太說話、很低調的模樣,「用現在的話來說,就是有點像邊緣人」。但她是個雞婆個性,知道馬景珊是同學馬世灝的爸爸,主動關心他有什麼需求,好比選課該怎麼選、報告該怎麼寫,「我相信人性本善,每個人都有犯錯的時候。而犯錯當下,可能不是他能選擇的。」
馬景珊再次入獄後,梁宜婷曾去探望他,「他是個很壓抑的人,總是報喜不報憂。初見面時,他還是那個鎮定的模樣,看不出情緒波動。」但兩人書信往返時,馬景珊才在信中告訴她,非常開心也感動學姐還願意來看自己,讓他覺得很安慰。談起梁宜婷,馬景珊充滿感謝,「這10年來,包子(梁宜婷的膩稱)一路幫助我,不斷鼓勵我,從來沒有斷過。」
「海爸」葉海煙則是馬景珊的恩師,馬景珊記得第一次上哲學課,葉海煙說了蘇格拉底與學生的故事,「蘇格拉底說,老師教你們這些東西,就是要你們學習面對生死。」「葉老師說,其實生,你也無知;死,你也無知。那要怎麼學習面對生死?其實就是學習面對每一天,學習你在這個世界上碰到的種種問題,解決這些問題後,你就懂得如何生死了。」馬景珊後來在獄中經常想起這番話,帶給他極大啟發。
馬景珊很嚮往完成大學學業,過去走錯的那一步,讓他無法繼續大學生活。坐在教室窗邊,他顯得有些悲傷。
他開始寫作,也是因為葉海煙的一句話,「你很有才華」。他在獄中寫作,也在獄中練習書法,曾寫了一幅「心海夢煙」,將恩師的名字嵌進字裡,葉海煙收到字後甚為驚喜,請人裱框後掛在研究室中。葉海煙印象中,馬景珊是個沉默的學生,偶爾下課後會與他小談,唯獨文字才顯情緒,「他的文字與眾不同,不會與時人同調,不是為賦新詞,而是真誠書寫自己。」
九歌出版社總編輯陳素芳也說,馬景珊很會說故事,寫作文字也典雅,「看得出來他閱讀很多、吸收很多,但還可以再消化成自己的內在。他對於顏色捕捉也很好,充滿了畫面感。」陳素芳說,每到農曆過年前,她與九歌創辦人蔡文甫必定會收到馬景珊的賀卡,細細描述自己的近況並送上過年祝賀。3月出獄後,馬景珊也曾拜訪她,讓她相當欣慰。
終究是個老派的人吧!所有的善意,他都收下了,然後不能忘記。截稿前,馬景珊知道我側訪過葉海煙與陳素芳,又再委婉提醒我:「您打電話給學姐了嗎?這十年來,她幫助我很多很多。」我告訴他,已經側訪聊過了,我彷彿感覺,在對話框的那一頭,他鬆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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