捷克裔的作家米蘭昆德拉，在創作後期以法文寫作。對於使用另一種語言在異鄉生活，米蘭昆德拉曾形容，非母語使用者總如拖著重負，在對話中苦苦直追母語使用者，唯有回到母語環境，才感到減肥後的輕盈。劉俊謙學習台腔中文的過程，同樣給我這樣的印象。談話間，劉俊謙留心著自己的口音，想一想字詞，他隨和熱切但要求完美，很想要自己的台腔中文講得完美。即使，語言的使用之中，自然與正確有時並非同一件事。
【鏡大咖】從港腔到台腔的奏鳴曲式 劉俊謙
會員專區娛樂
目前，劉俊謙在台灣演出的角色都是香港人，他的港腔是成立的。不過自我要求甚高的他，仍一直在練習精進語言。與范少勳一起在金馬獎頒獎時，他甚至說了台語。
港腔讓劉俊謙在演《此時此刻》的外送員時，就算色色都有點可愛。到了電影《小曉》，光亮如天使的老師保羅一角，他讓母語廣東話象徵著角色掩飾的黑暗面。廣東話、港腔、台腔…不同表述，都成為他的工具箱。
聲道切換中 劉俊謙
1988年9月26日生。2012年畢業於香港演藝學院戲劇學院，主修表演，大學畢業後曾短暫到台北藝術大學就讀舞蹈研究所。2020年以電影《幻愛》入圍香港電影金像獎最佳新演員獎和第57屆金馬獎最佳新演員獎。新作為劇集《此時此刻》，以及與林品彤、陳意涵共同演出的電影《小曉》，電影將於12月8日上映。
表演跟人生很像 求完美不開心
「可能是一種，我對自己的要求吧。之前拍的戲都是，我是香港人的角色，那之後呢？我最近可能要開始拍一些不是香港人的角色。所以在我心裡面有一種壓力是，我要把港腔去掉，我要沒有口音，但可能對我來講是很困難的一個事情…」劉俊謙是與我對話，也與自己對話。而且彷彿有個高我正在檢視著他的發音。
劉俊謙在演聽障外送員時還學了手語，即使他與郭雪芙演出的是喜劇，但不管什麼劇種，不管是手語、廣東話、台灣式的華語表述，他深知，語言都是角色傳達感受的主要媒介，「語言是我們最喜歡用來表達感覺的工具。」他說。現在對講台灣式的中文有自信了嗎？「沒有耶，每一次訪問，如果有錄影的話，我就會有點緊張，怕自己講得不好。」
以香港人來說，劉俊謙的台腔中文已經說得很不錯了，但這不是劉俊謙會滿意的狀態。他去年拍《小曉》等作品時，在台灣待了半年，曾在台灣讀書的女友蔡思韵幫他很多。「那個時候，我女朋友就是我半個老師，我們每天視訊，讀明天拍戲的台詞，因為她的中文就完全沒有口音。」現在劉俊謙仍持續找朋友練習中文發音。
然而，這種追求完美的性格，讓他曾經因此不想演戲。出身香港演藝學院主修表演的劉俊謙，在畢業後卻到台灣的台北藝術大學讀舞蹈研究所，3個月後發現跟不上，又選擇回香港。他亮燦燦笑了一下：「我也是滿欣賞自己的那種衝動。以前想到就做，我就要做。」
為什麼想學舞蹈？劉俊謙說：「那時候我不喜歡演戲，覺得自己演戲演得不好，沒有成就感。我發現舞蹈在肢體上面的進步是很明顯的，因為這個原因，我就很喜歡動、很喜歡舞蹈。」
劉俊謙坦言，以前演戲，像是一個批判自己的過程，會一直挑自己的毛病。「可能到這幾年吧，我發現這樣去演戲開心嗎？其實我沒有很開心。然後我覺得，其實沒有一個表演是完美的。因為表演跟人生很像，然後慢慢我就改變了自己的想法。」而這樣的想法是劉俊謙在演出《幻愛》時產生的，他演出思覺失調症的康復者，除了因該片入圍金馬獎最佳新演員獎，他也因而與女主角蔡思韵相戀。劉俊謙說，在演《幻愛》之時，他還是會看回放，但後來他問自己，可不可以不要再往那個方向走，「因為我覺得，我不享受。」
如學舞蹈的他，身體把他帶至當下，不要想很多。「我去看回放，就是想找自己毛病。所以我不要看回放了，演得好或不好，與我無關，我當下盡力了。導演OK就OK。我當下就是，我要相信自己的直覺，這是最重要的。」
對戲天才林品彤 改動本來狀態
劉俊謙新作是電影《小曉》中的老師保羅，那是他到台灣演的第一部作品。一個溫暖正向，對學生、對家長都好，甚至與學生家長陳意涵發生感情的保羅。他叫保羅，看似完美極了，亮晃晃地發散光芒。電影中，一個香港人在台灣工作的狀況，呼應到了劉俊謙自身的處境，於是他往內看到了自己孤寂的那一面。像是他走在台腔中文搭成的橋上面，而他的母語廣東話是洶湧的流，那種不穩定反而激發了某些狀態。
「我覺得一個香港人到台灣，他要努力生活，所以一定要去討好身邊所有的人，去維持他的工作，但裡面他隱藏的東西，其實是他另一個面向。」劉俊謙提到，《小曉》劇本裡本來沒有廣東話，但他跟導演討論，有時候當人情緒很大、講一些很深的東西時，會使用自己的母語，所以最後在一些點加入了廣東話。這是刻意的設計，讓語言的流鬆動了語言的橋，貼近了角色性格的脆弱時刻。
他與新科金馬影后林品彤對戲時，這樣一個天才型的演員讓他開始調整自己，「因為保羅會不斷迎合別人，而改變自己，所以我跟她演戲時，我看到她的直覺是這樣，然後我會調整自己去與她交流。」
親密互動陳意涵 事前報備女友
而劉俊謙與陳意涵在電影中的互動，除了生活感，也有親密戲。劉俊謙坦承，有先跟女友報備。他與女友都是斯文氣質的人，不過兩人在一起受訪時，往往可以感覺，他們的開心都溢出畫面了。「我們本來就是可以玩得很開的人，只是個性比較慢熱。在一起之後，我們有比較開心，找回小朋友的感覺，世界不用太複雜。」
其實從學語言的態度，可以得知，劉俊謙還是一個追求完美的人，只是在這當中，又要體悟沒有完美這件事。他想起他的家庭，父母雖然沒對表現要求很高，但媽媽對於他的價值觀建立是很在意的，包括什麼是好的、什麼是不好。「但長大後才發現很多東西都是灰色地帶，其實我媽的教育是好的，但這個好，會導致我有一種無形的壓力，我會有一種潔癖感，就想推掉所有的不好，我要好。」即使當演員挑戰了這件事，但這樣的挑戰，不管對表演，或是對人生來說，總是不算太壞的事。
場邊側記
劉俊謙以前迷過圍棋，覺得演戲也像下圍棋，「要先有一點想像，但到了現場，在適當時要放掉。」說到台灣圍棋女神黑嘉嘉，劉俊謙突然興奮了起來：「我知道她，我有看她的頻道，她太強了！而且她有演過《消失的情人節》，演得不錯，很可愛。」說來，台腔的語言，應該也在這些脈絡當中建立了。
造型：黃鴻仁／服裝提供：Paul Smith
本新聞文字、照片、影片專供鏡週刊會員閱覽，未經鏡週刊授權，任何媒體、社群網站、論壇等均不得引用、改寫、轉貼，以免訟累。
小心意大意義，小額贊助鏡週刊！
贊助本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