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恨龍發堂番外篇】堂眾家屬:殺人犯的家屬不無辜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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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慧對身分的曝光十分警戒,卻也認為自己無法不出來說點什麼,只盼能為所有堂眾家屬做點什麼。
阿慧對身分的曝光十分警戒,卻也認為自己無法不出來說點什麼,只盼能為所有堂眾家屬做點什麼。
其實,龍發堂的問題,或者說精神病患長期照顧的問題,一直都不只是費用而已。社會上歧視的眼光,有時比經濟上的壓力更能壓垮一個人。
就像我們採訪的阿慧,即是到最後一刻才決定站出來面對媒體。原先是打算採訪弟弟的,聯繫過程始終只能得到「不確定」的答案,最後由他的姊姊阿慧出面發聲。
但採訪過程,她始終戒慎恐懼,口罩、墨鏡明明都沒有動靜,也要不時動手拉一下,好像外頭有毒辣致命的陽光。然而真正致命的,始終是外界的眼光。她很直白地表示,目前的狀況就是,她和弟弟誰曝了光,誰就準備失去婚姻。弟弟在最後一刻收手,即是弟媳直接下令:孩子都還沒結婚,你去接受採訪要是被認出來,孩子以後怎麼辦?你要是出去,我們直接離婚。
阿慧也是一樣的。結婚後,她在婆家也受了諸多責難,類似隱瞞家族成員有病,還騙婚之類,她也只能說服自己理虧,概括承受。娘家有事,暗中協助處理,堂眾遷出了,需要有人向媒體傾訴苦衷,也責無旁貸。
我們隨劉如臻(左)到草屯療養院拜訪她弟弟(右),她待弟弟十分溫柔,也詳細詢問了醫師與社工師後續可能的安置。
況且人生實在太辛苦,委屈也太多了,不曉得是否平日無人可傾訴,她最後竟成為受訪者當中,最暢所欲言的人,接近把家族史全盤托出。但不消一日,她就打電話來說:這個請不要寫。那個也請不要寫。
我細數最後能寫的,也就只剩一點點,如同冰山之一角。因為畏懼身分曝光後可能無法抵擋質疑和偏見的眼光,只能把大多數的故事藏在海平面下。她且表示願意公開個資抗爭的鄭柔鈺和劉如臻,「真的是好人,真的是菩薩」。
但菩薩也有無能為力之處。劉如臻和我們講到社會歧視之可怕,舉了非常危險的、小燈泡的例子。她說:「這是誰的錯?小燈泡有錯嗎?沒有錯。小燈泡很無辜,小燈泡的家長也很無辜,可是這個思覺失調症的家屬,難道他們就不無辜嗎?今天我弟弟如果去殺了人,難道我能接受嗎?這對我們來講都是傷害,可是難道我們願意這樣做嗎?」
就是不願意這樣做,才積極尋求其他的辦法,而在當年,龍發堂確實像唯一解。不可諱言,她也說:「政府應該擔起這些責任,今天我們的憲法就是告訴我們,你要保障人民的生命安全自由,今天一個精神病患者整天在你家附近走來走去,你不害怕嗎?不要跟我說你不害怕,不要說社會歧視的眼光,我們只要將心比心,今天我家隔壁一個怪怪的人整天出現,我也會害怕。」
如此說法,幾乎像踩在歧視的邊線上游走,讓整場採訪也顯得重心不穩。包括她說:「醫院的帳單我們是絕對不會付的。病人是誰送去的,誰去繳。當初都是衛生局送去的,去找衛生局。」即使在草屯療養院,也是這樣對著同樣無辜的醫生說明。
只好中途喊停,表明我的憂慮:真的不擔心這些話寫出去,造成反彈嗎?如果有民眾想,你家有瘋子是你家的事,你現在又不付錢,又不簽同意書,又舉小燈泡的例子,「我擔心最後是造成你們的傷害……」
但她說:「今天是政府先用無理的態度對待我們,我們才無理的。」也明白了,真的是被逼到牆角,才會生出無所畏懼的態度。
只是,真的沒在怕嗎?恐怕也不是的。終究,劉如臻還是忍不住說明了:「你寫這些東西,要有一個背景。那個背景是,1個47年的機構,從來沒合法過,你讓它生存,今天你突然說它不合法,你多快時間解決,迅雷不及掩耳……你這中間做了這些事情(未請家屬簽同意書即遷出),讓人家在完全沒有心理準備,什麼都搞不清楚,然後你就強迫人家接受……」
不確定能否真的把「背景」交待清楚,把「背景」抽絲剝繭理出對錯,把「背景」寫得讓大家都能感受他們的苦與痛,最後也只能打電話給社工師,把大家的問題做匯整,問看看,還能如何協助家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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