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次遷村的人2】故鄉景色只能網搜 楊光達:遷村造成滅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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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光達在遷村後第1次進入紅毛港文化園區,認為遷村造成的結果是滅村。
楊光達在遷村後第1次進入紅毛港文化園區,認為遷村造成的結果是滅村。
遷村前1年,楊光達的父親自殺了。
楊光達,50歲,紅毛港人
在進入紅毛港文化園區前,楊光達看著遠處的台電火力發電廠的紅白煙囪,說祖厝就在那根煙囪下,小時候睡覺,會聽見煙囪轟隆隆的聲音。「以前家裡窮,當初十大建設挖很多工業廢土來填海,裡頭有很多金屬,鐵啦、銅啦。」他會跟著母親楊張秀枝去南星計畫區挖廢鐵,回收能賺2百多元。他講童年回憶,突然眉頭深鎖,帶點怒氣地說:「我有一個親戚在撿那些銅鐵的時候,被活埋。」

祖厝被拆 心靈受創

父親自殺那時,母親正為祖厝賠償參加抗爭而勞累,因此受不了打擊住院;那一年楊光達35歲,在台中工作,已是3個孩子的爸,回故鄉處理後事。父親出殯那一天,是他的農曆生日。
楊光達小時候就住在台電火力發電廠的煙囪下。
談遷村帶來的傷痛,他試著讓自己微笑,來化解那份憂鬱,並拿出一張土地買賣證明,祖厝83坪的土地是祖父輩經過買賣取得,卻被政府認為占有國有地,沒有得到賠償。「紅毛港有很多老人,因為賠厝不賠土地,他們在過世之前,很不甘願。」
祖厝被拆的那一天,他沒回鄉,是母親流淚看祖厝被拆。遷村後,母親住不慣台中,惦念親戚,因此住在大林蒲。每一次大林蒲開遷村座談會,楊光達都特地南下參加,他在這裡讀國中,許多親戚、同學仍住在這。「這是我的故鄉,大林蒲人其實對遷村不了解,太善良,善良到有一點可悲。」
楊光達(右)的母親楊張秀枝(左)在紅毛港遷村後,惦念親友,選擇搬到大林蒲的老厝居住。
他說政府處理紅毛港遷村的手段粗糙,最後強制拆遷,更不管人民心靈受創。老年人遷村後對環境不適應,也沒給予心理輔導。「要他們離開住了6、70年的所在,可想過他們會驚恐?這一塊都沒參考,結果我爸爸就這樣死了,這能找誰討?這變成我人生中的一個記憶,所以我對政府不爽。」這天他第一次進入紅毛港文化園區,對他來說,這裡是:「滅村紀念園區。」
父親國小畢業後開始討海,曾經因楊光達的一位堂哥討海賺3百萬元,也鼓勵他討海,但母親認為沒前途又危險,討海人在海上喪命的故事太多了,連游泳都不讓楊光達學。小時候快樂的回憶,是和堂哥、鄰居、同學2、30人一起在海灘上組隊打棒球、排球。同輩之間,楊光達較聰明會讀書,但是家裡沒錢,高中畢業後一度做電機工,後來考上東海大學社會學系。
他喜歡馬克思的衝突論,「這個人比較有社會正義,人民不能太縱容資本主義與政府。錢是最低的道德,是百姓最少的補償,你連錢也不甘願給,傷害了紅毛港人,未來也有可能傷害大林蒲人。」楊光達說。
母親的遠見,讓他走上跟堂哥們不一樣的路。大學時,堂哥們因無法討海,轉行當包商的工人,見面時總露出因生活困頓而憂愁的表情。「他們很煩惱自己的未來,很不安定,心情總是很差,有一個堂哥就接觸毒品,讓我覺得他的人生又更慘。」後來,一個堂哥自殺,另一個堂哥喝酒喝到過世,而吸毒的堂哥頻繁進出監獄,最後失去聯絡。

10年黑暗 強撐度日

楊光達說,遷村後,許多紅毛港人沒因此過得好。「有的厝蓋一蓋,跟銀行貸款,他們以前都討海的,沒海可討,打零工,收入不穩定,發現自己1個月賺3萬元,貸款要還2萬到3萬元,後面軋不過去,就法拍或賤價賣掉。」而他自己,雖然努力工作成為年薪2百萬元的藥廠業務,但也經歷了10年的黑暗期。「祖先牌位要遷,我被迫在台中買一間透天厝,貸款5百多萬元,加上3個孩子的開銷,我每個月都是月光族,還要跟媽媽借錢。」
2005年紅毛港開始執行拆遷,矮房外牆被一一噴上編號,當時仍有許多年老居民未搬離。(陳碧岩攝)
楊光達說:「紅毛港遷過去的土地,最後不是紅毛港人在住,是有錢的財團,知道運用投資,把紅毛港人的土地買掉,政府可有擬定政策,保護紅毛港人?這一點很重要,未來大林蒲人也會遇到,需要有一個政策出來,不是賠一賠而已。」
3個孩子長大了,他會對孩子們說起紅毛港,但故鄉景色不再,能看的只是網路搜尋的照片了。他回憶,一次次的夜晚,他跟堂哥們會到最遠最長的防波堤末端,那時滿天星星,而釣起的白帶魚在拉出水面的時刻,就像一道銀河發著光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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