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次遷村的人4】回想船被徵收強制轉業 討海人也忍不住眼眶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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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大頭(綽號)在遷村後,無法繼續討海,年紀老邁無法當工人,平常都在鳳鼻頭港釣魚聊天。
吳大頭(綽號)在遷村後,無法繼續討海,年紀老邁無法當工人,平常都在鳳鼻頭港釣魚聊天。
雖然懷念小時候紅毛港4百艘漁船的光景,偶爾會回故地看看,但吳黑田(綽號)語氣只有一絲無奈,紅毛港因國家建設而消失,做老百姓的只能配合。怨恨嗎?「要怨恨啥?就是走到這條路,不然要怎樣?人家說我們買這新厝,之後大林蒲若遷村,不划算,你能怎樣?水電把你斷掉,你就只能走了。」
吳黑田,65歲,紅毛港人/吳大頭,60歲,紅毛港人

船遭徵收 逆來順受

他個性溫順,唯一動氣的時候,是89歲父親過世。那天孫女出生滿月,公務人員到祖厝執行強制拆除,他怒嗆:「我爸現在躺在裡面,你要拆就拆!」送葬後,30坪的祖厝立刻被斷水斷電。
童年砍甘蔗,12歲出海抓草蝦,退伍後做鐵工,靠人脈進了鋁工廠,他瘦瘦小小、動作俐落,很適合在火星噴濺的鍋爐間鑽來鑽去做維修,後來鋁工廠被中鋼收購,不識字的他被資遣,領20萬元遣散費。那時他有2個選擇,一個是拿20萬元走後門,換取中鋼職缺,但資遣的陰影讓他覺得不保險,於是買船開始討海,直到遷村時漁船被政府徵收。
清晨5點,吳黑田到小吃攤包便當,準備出海。
遷村之後,吳黑田進入半退休的狀態,偶爾載釣客出海釣魚,家計靠2個兒子支撐,對於又要遷村,他逆來順受,紅毛港遷村延宕40年的經驗,讓他認為大林蒲的遷村速度沒那麼快。「可能我眼睛閉上了都還沒遷哩。自從我會曉(懂事),紅毛港就禁建喊要遷村,到我生子又抱孫女了才遷村。」他的生活是清晨5點包個便當,開小船出海釣金線鰱,運氣好能賺個4千元。
吳黑田出海釣魚,住隔壁的弟弟吳大頭(綽號)也出門到港口幫朋友肉圓整理漁網。擅長補龍蝦的吳大頭,講到因為遷村,後來不能討海,「認命啦,自尋倒楣啦。」他國小沒畢業,因此盡量讓2個女兒、1個兒子讀書。紅毛港在第二港口開闢後,漁業環境劇變,期盼3個孩子都讀書的他,賺不到錢,時常付不出學費,只好帶女兒跟父親借錢,父親卻說女人讀什麼書,不借,離開時,女兒因此委屈地哭了。

無力養家 放棄人生

吳大頭記得女兒流淚的樣子,後來籌錢,去學校幫女兒繳積欠2個學期的學費,教官卻全校廣播通知,女兒覺得羞愧,要他別再去學校。吳大頭說,那時他離開學校,忍不住流淚,他怨自己的命,但更心疼子女無法自由發展。「我老爸也沒有讓做孩子的我揹債務。」後來孩子都靠就學貸款讀書。
討海的人不流淚,頂多眼眶紅,流淚必然是最難過的時候。遷村過程中,他的船被港務公司以175萬元徵收,並強制轉業,「之後我的那艘船銷毀,我有感情,在那邊哭,我跟了3個會,買那艘船,一下子吊上去,把船毀掉。」不識字的討海人,說自己當廟公都沒資格,也不懂種田,只能在建築工地、回收廠當工人。那時他50歲了,「是能做什麼工作?」跟他差不多年紀的朋友肉圓也是紅毛港人,在旁幫腔,「沒人會請啦,這麼老能做啥?」
吳大頭在鳳鼻頭港一邊整理漁網,一邊對我們訴說面對遷村的心情。
這13年,吳大頭偶爾打零工,偶爾花錢上別人的海釣船出海,但不一定能回本,怕虧錢,因此大多時間在海邊釣魚殺時間,釣到的魚也賣不了什麼錢。買下的房子他沒能力繳貸款,責任落在子女身上,一個無力養家的父親,在家中也就沒什麼地位,學貸與房貸像糾結的漁網,綁住兒女的人生。
他曾經想買條大型的船捕龍蝦,但是被強制轉業,竟然不能再申請船筏牌照,要以兒子的名義才能買船。他算過,小型船無法跟人競爭,但大一點的船就要貸款6百萬元,兒子不願再揹這條債,壓力太大了,能否賺錢還得看運氣,因此只能作罷。「你們走吧,你們這些台北來的還有很好的前途,別花時間浪費在我們這些沒有未來的人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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