燒燙傷需要漫長且極痛楚的復健,難以想像那幾年他用盡多大力氣,慢慢地,他的右手又能拉弓。他說,幸而拉弓並不需要很大的活動範圍。但艱難的還包括外觀問題,他做過手術,但每次手術都需住院,讓他情緒低落。他在《紐約時報》那次專訪中說,後來意識到走出家門過著正常生活,更加重要,「我到達一個不再那麼介意自己外表的階段了,然後我發現,當我不再那麼介意,其他人也不再介意了。」
奇蹟似地,他又能演奏小提琴,只是,熬過漫長的復健期,他忽然就變成大人,不再是那位音樂神童,「沒有人在乎你小時候多麼厲害了,那已經不重要。」他一邊持續復健,一邊努力完成音樂學院的學業。

不知道哈德利希是否曾動念改當作曲家,他說,曾短暫學過作曲,「那段經歷很有趣,正是那段經歷讓我意識到,嗯,我必須更認真拉小提琴。而如果我希望一直演奏小提琴,就必須一直練習、一直練習,所以我做了一個決定,申請茱莉亞音樂學院,然後全心投入。」2004年他20歲,就讀茱莉亞音樂學院的研究生課程,比過去加倍專注地練琴、思考音樂。
第二次奇蹟發生了,2006年,哈德利希參加印第安納波利斯小提琴大賽,一舉摘下首獎。這是北美洲規模最大的小提琴比賽,四年一度。
哈德利希後來接受美國音樂網站Violinist.com採訪時說,他其實一直都不喜歡參加比賽,「但比賽仍有它的意義,從某種程度來說是一件很棒的事,因為它提供了機會。突然之間,我的音樂職業生涯就起飛了。」
受傷後體悟 真心愛演奏
人們驚訝並感動,哈德利希遭逢如此重大的變故,卻仍能再度拉琴,甚至在大賽中奪冠。哈德利希的音樂會自此邀約不斷。
他曾透露,受傷後才明白音樂對他的重要,於是我們問他,是何時發現人生離不開音樂?他答,在就讀茱莉亞音樂學院,還未拿下大獎時,「我偶爾才有演出,很少,幾個月才有一次,大部分時間都在和朋友拉室內樂、聽音樂、談音樂。但是,儘管我對當時的處境滿沮喪,我發現自己真的很享受音樂,即使沒有成功,我依然很快樂!」
他談的是每一位演奏家都無法逃避的靈魂拷問。哈德利希說,對小提琴或鋼琴之類演奏者來說,「我們都太早就學琴,小提琴也不是我們自己選的,是別人幫我們選的。到了某個時間點,我們必須問自己,是真的熱愛小提琴與音樂?還是別人希望我拉琴?或因為我拉得不錯,就一直拉琴?」
他說,小提琴是困難的樂器,童年花了一些時間才學會,也開始感到有趣,「然後是我身邊的人很興奮,像我去德國參加一個兒童比賽,大家都很興奮,也有小型音樂會。我當時很享受這一切,也很喜歡被注意的感覺。我享受的並不單純只有音樂,整個過程我都喜歡。」
他說,久了自然認為應該走上這條路。「但演奏家到了某個時刻必須面對一個內在問題,你必須釐清,是因為爸媽給你一把小提琴你就拉琴?或你想靠小提琴成功?還是你真的熱愛小提琴,真心享受它?」

而他的那個時刻,正是受傷後那幾年。他說,在那段沒有演奏生涯、沒有任何成就的時期,他發現自己雖然沒能成功,依然能快樂地享受音樂。拿掉掌聲與名利,一切便純粹而清晰起來。
得獎爆紅之後,哈德利希炙手可熱,出專輯、與全球各大交響樂天團合作,從紐約愛樂、芝加哥交響樂團到柏林愛樂…2015年,他獲得華納唱片首屆音樂大獎,2016年,獲得葛萊美獎的最佳古典樂器獨奏獎。
一帆風順,直到2020年大疫襲來,奪走了無數人命,也奪走無數的工作機會,世界癱瘓。海嘯第一排並不只餐飲與旅遊業,也包括靠現場表演維生的藝術工作者。哈德利希的所有演出,自然也全數取消。零演出,零收入,前方是沒有盡頭的隧道,看不到一絲光。
疫情關在家 錄教學影片
他卻沒有任憑恐懼蔓延。他在家中拿起小提琴,開始錄教學影片,他說,過去在社群平台會貼上自己的演奏會片段,有時會收到一些關於學習技巧的有趣提問,「我就想,欸,其實沒有人在線上真的討論過這種事耶,也許我可以開個Q&A系列,聊聊這些沒人講的音樂細節,但一直沒時間。直到疫情,所有演出都取消,好,可以錄影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