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06.09 05:28 臺北時間

花蓮地震寫生團1/花蓮對面是阿根廷福爾摩沙省 他們以藝術紀錄地震傷痕

mm-logo
時事
花蓮地震寫生團去年在「跳浪藝術節」展出時,全員人數15人,大家隨機組合、出團,記下花蓮震後的風景變異。前排由左至右為徐立軒、吳優、黃政強,後為王煜松。
花蓮地震寫生團去年在「跳浪藝術節」展出時,全員人數15人,大家隨機組合、出團,記下花蓮震後的風景變異。前排由左至右為徐立軒、吳優、黃政強,後為王煜松。
花蓮地震寫生團像一支自動發起的遠征隊,由一群在地年輕藝術家組成,在2024年4月3日的花蓮震後,隨機組合、出團,以高機動性畫下家鄉災變後的景色變動:忽然就堆起了大量建築殘骸土方的空地、震後完全燒毀的東華大學化學實驗室、被剝了皮般裸露出土石的山、覆蓋了整個海岸線的漂流木…。
他們不以「作品」為藝術本體,強調真正的藝術在「行動」本身。遠征隊的「主揪」王煜松說:
「寫生計畫,是想用簡單的方式了解這一片土地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我們最初的目的都是為了療癒自己,或是搞清楚,現在我所屬的這塊土地,是什麼樣的狀態?」畫吧!記憶。他們的作品、行動,
或許正是他問題的解答。
震後一年,和花蓮門諾醫院的藝術治療師謝欣璇通話這日,她正帶完崇德國小的藝術治療活動不久,後續傳了幾張畫作和我們分享。主題是地震,她引導的方式是:把燈關掉,放地震的聲音,「我讓他們從聽覺去感受,問這個聲音給他們的感覺是什麼?是什麼顏色的?什麼形狀的?」
她讓小朋友寫生腦中的地震印象。崇德國小靠山,畫裡於是山脈矗立,山上有巨石滾落,石頭有臉,表情憤怒。另一張畫,則是山在哭泣。

震後瘡痍 滿布傷痕的山在哭

時間拉回一週前,我們剛隨花蓮地震寫生團的成員們前往太魯閣,見證那些哭泣的山、憤怒的石。因為開放的時段有限,寫生團核心成員王煜松算好時間,開車載著我們和另外三位成員一起從花蓮市出發。沿途不時有人叫我看向窗外,是傷痕滿布的山,一道道土石崩落的痕跡像傷疤,滿目瘡痍的灰取代了綠,車上瞬時陷入短暫的沉默。
進入峽谷不久,車底傳來異聲,隨行的另一位成員黃政強下車查看,原來是樹枝卡住了輪胎。狀況排除,我們繼續往山的深處前進。曾經的觀光勝地,如今人跡罕至。我們原先想到已全面停業的山月村看看那顆被寫生團畫過的巨大落石,結果岔路已被工班封住。
最後只好把車停在附近的空礦處。王煜松一行4人帶著畫筆,下車為山壁寫生,同時和我們聊著一行人如何在花蓮的「綠地畫室」結識,還說網紅阿翰也曾是畫室學生。大家先後都考上台北藝術大學,在外繞了一圈又回到花蓮…忽然,對話被轟天的巨響打斷。
20250529pol001 (3)_2025-05-29.jpg
王煜松算是寫生團的「主揪」,第一次出團畫下的「國福土資場」就在他家附近。
原來是山壁鬆動,裂下一顆約半台轎車大小的石頭,砸入溪中,挾帶的煙塵久久不散。眾人傻住,又說:「我剛才以為是打雷。」不久,巡邏的警車緩緩駛過,確認無災情後又離開。第一次目睹山石崩落的王煜松示意要我們再等一下,等狀況穩定再上路,見氣氛緊繃,又開玩笑:「你們真的是冒生命危險陪我們來這邊。我們等一下快速開過這一段路好了…」
離開落石段後,王煜松回憶方才景象,才說:「你不覺得剛才石頭掉下來的瞬間,時間好像變慢了嗎?石頭定格在那邊。」
像是在形容震後的花蓮。集體創傷、百業蕭條,不知道何時能恢復震前的景象。
20250529pol001 (4)_2025-05-29.jpg
王煜松開車載大家到太魯閣風景區,沿途仍有多處封路、限時通行的路段,寫生團只能把握時間畫畫。由左至右為黃政強、吳優、徐立軒、王煜松。
王煜松和我們談及,去年地震當下,他人並不在花蓮。那是4月3日早上7點58分,花蓮發生規模7.1的強震,是台灣繼921大地震後,25年來規模最大的強震,造成18人罹難,上千人受傷,另有多棟房屋倒塌或半倒。
若按原計畫,事發時王煜松應該正為了布置另一個展覽,在從花蓮前往金瓜石的路上,「如果不是行程提早了一天,我可能就是被困在蘇花公路裡的其中一人。」

馬路裂口 對蹠點是福爾摩沙

這不是王煜松第一次在家鄉遇災時缺席。2018年2月6日夜間,花蓮發生規模6.2的地震,同樣造成嚴重災情。當時王煜松正在台南藝術大學讀造型藝術研究所,趕回花蓮確認家裡狀況後,又到朋友住的雲翠大樓查看。朋友已經逃離,傳給他震後拍下的影片,「附近的粉塵很像災難片現場,整個城市灰灰的。晚上,救難人員打超亮的燈,在雲翠大樓尋找生還者。」
隔一條街,他又看到「中山路整條馬路都裂掉。我想,這個裂痕一直裂下去,會到哪裡?地球的對面是什麼狀態?科學名詞叫『對蹠點』,我一查,發現是阿根廷的福爾摩沙省。」
20250529pol001 (6)_2025-05-29.jpg
王煜松以2018年初的地震地景變化為靈感,創作《兩個福爾摩沙》裝置藝術,記錄了花蓮的傷痕。(王煜松提供)
怎麼會有這麼巧的事?一個小小的念頭,後來衍生成裝置藝術作品《兩個福爾摩沙》。他在展覽的空間鋪滿磁磚,再打造出寬40公分、兩側還有高低差的裂痕,「後來我去網路上找阿根廷的人幫我錄音,請他們編造日常聲響。因為我想像,我們這邊雖然地震,但那邊還是過著很日常的生活。所以裂縫中會傳出西班牙語,我還去找南美洲的植物,讓它們像從磁磚裂縫中長出來。」
那是他第一次以藝術的方式,記錄地震造成的傷痕。身為花蓮人,王煜松對地震再熟悉不過,其說法是:「我們從小就是每1、2個禮拜會遇到一次小地震。地震對我們來說,是很平常的事,你只能跟它共存。可是這一次不一樣。你知道我們那時候幾乎連續2個月,是每天都地震…」

樓倒拆除 上萬噸殘骸堆成山

他一邊駕車,一邊描述對地震全新的體悟:「我覺得真正可怕的,反而不是主震那一天,是之後的餘震。最可怕的也不是地震當下,是地震之前的聲音。地鳴嘛,2、3秒之後地震才會來,可是在那幾秒裡,你心裡的恐懼是很巨大的,因為你不曉得這次會不會又更嚴重?某些建築可能撐過了主震,但已經損壞,接下來的餘震是不是還能撐過去?」
花蓮人有個笑話是,地震發生時,會逃出去的都不是當地人。此事在去年也有了改變。王煜松說:「(主震)過後幾天,我在家附近騎腳踏車,又遇到地震,就看到整條路的人全部跑出來。有時是半夜一、二點,有人就直接拿枕頭、棉被睡在騎樓。」
20250529pol001 (17)_2025-05-29.jpg
寫生團曾跟著「跳浪藝術節」的考察團進入山月村,看見那毀掉了建築的巨石。(花蓮地震寫生團提供)
再度起心動念以震災為創作主題,是因為地震後不久,他發現半夜總有大卡車,一直往他家的方向開,「我想說他們要開去哪?結果是國福土資場。」那是位於花蓮市郊河堤邊的一大塊空地,天王星大樓、北濱街民宅、富凱大飯店及統帥大樓等建物拆除後的土方,皆暫存於此,總計約11萬噸的殘骸,堆成一座座小山。
一個晚上,王煜松偕同幾位一起學畫的朋友去吃宵夜,途中興起,想記錄下這奇異景象,「剛好手邊也有一些簡單的鉛筆、炭筆,我們就去現場看一看,直接坐在那邊畫。」
更新時間|2025.06.09 05:29 臺北時間
延伸閱讀

支持鏡週刊

小心意大意義
小額贊助鏡週刊!

每月 $99 元全站看到飽
暢享無廣告閱讀體驗

更多內容,歡迎 鏡週刊紙本雜誌鏡週刊數位訂閱了解內容授權資訊

月費、年費會員免費線上閱讀動態雜誌

線上閱讀

更多內容,歡迎 鏡週刊紙本雜誌鏡週刊數位訂閱了解內容授權資訊

月費、年費會員免費線上閱讀動態雜誌

線上閱讀